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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3 坏疽

    六人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跋涉,留下一条蜿蜒曲折的踪迹。李海一马当先,内心的焦灼几乎要将他吞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和急切。李曼和吐恩紧随其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白茫茫的死寂。被救出的者勒蔑、苏和与虚弱的伊拉娜相互搀扶,努力跟上速度,他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严寒和疲惫取代。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个山坳里!”李海头也不回地喊道,声音在风中破碎。他指向远处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岩石地带。

    越是接近藏身点,李海的心跳得越快。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那个隐蔽的、被几块巨大岩石遮挡住大半入口的山洞。

    山洞里比外面更阴冷,光线昏暗,只有一丝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光。角落里,一个蜷缩在厚厚皮毛和破烂睡袋里的身影一动不动。

    “顾霈!”李海的声音带着颤抖,扑到那个身影旁边。

    山洞里弥漫着阴冷和尘土的气味。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只见顾霈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的额头滚烫,但四肢却冰冷僵硬。李海掀开盖在他腹部的布料,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再次弥漫开来。伤口周围的坏疽区域似乎扩大了,脓液浸透了简陋的绷带。

    “顾霈!兄弟!醒醒!别睡!我回来了!我带了药和医生回来!”李海轻轻拍打着顾霈的脸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希冀。

    顾霈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最终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随即又昏死过去。

    “他怎么样?”李曼蹲下身,眉头紧锁。

    紧随其后的吐恩不用回答,他已经单膝跪地,动作麻利地检查起顾霈的伤口。他用手背试了试额温,又轻轻按压伤口周围,观察顾霈即便在昏迷中也产生的痛苦抽搐。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坏疽扩散,已经是深度感染了,该死还合并严重低温症。”吐恩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已经处于感染性休克前期。必须马上手术,不然他撑不过今晚。”

    “那就在这里做!”李海急切地说,“药我们有!”他手忙脚乱地要去翻找从防空洞带出来的医疗包。

    “在这里?”吐恩环顾这个阴暗、潮湿、充满尘土和细菌的山洞,嗤笑一声,“在这里手术,跟直接杀了他没区别。没有无菌环境,术后感染能立刻要了他的命。我需要一张手术台,需要稳定的照明,需要基本的消毒条件!”

    “那怎么办?!”李海几乎是在低吼,“最近的一家医院都隔着几十公里的雪原!”

    吐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洞外苍茫的雪地:“最近的,抚远镇。疫情初期被军方临时征用作为疏散点,应该有个像样的医院,设备可能不全,但至少比这里强一百倍。我们必须把他弄到那里去。”

    “怎么弄?”李海看着气若游丝的顾霈,心沉到了谷底,“他这个样子,根本经不起颠簸!我们连辆手推车都没有!”

    一时间,山洞内陷入了绝望的沉默。只有洞外风雪的呜咽和顾霈微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打量着山洞的者勒蔑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折磨还有些沙哑,但带着一种确定的意味:“车……也许我有办法搞到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者勒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我没记错的话,在来铁矿山的路上,大概往东十几里地,有一家‘山姆大叔’仓储超市。疫情爆发后,那里做过军队的一个临时物资转运点。我……我当时跟着队伍去过一次。撤退的时候很混乱,我记得看到一辆军用的卡星牌六轮驱动运输卡车就抛锚在超市后面的装卸区。当时因为尸群逼近,来不及修,就直接放弃了。”

    “军卡?”李海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之火,“你确定还在?还能发动?”

    “不确定。”者勒蔑实话实说,“过去这么久了,可能被开走了,可能被拆了零件,也可能彻底锈死了。但是……那是我们唯一知道的、最近的可能有重型车辆的地方。那种卡星牌越野能力强,车厢大,足够平稳地放下你兄弟,而且结实,一般的行尸拦不住。”

    “为什么没被开走?”李曼敏锐地问,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军队撤退会放弃这种重要资产?”

    者勒蔑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当时情况太乱,野战医院先沦陷了,尸潮像洪水过境。我记得那辆车的司机当时试图发动,但好像是车辆出了故障,具体什么毛病不清楚,好像是……水箱或者发动机缸体裂了?反正当时冒着白烟,就是打不着火。上面下令紧急徒步撤退,那车就丢那儿了。”

    李海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另一半则是源于对顾霈状况的极致恐惧。他猛地转向吐恩,眼神灼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

    “吐恩!如果能把他弄到镇上的卫生院,有手术条件,你……你确定能救活他吗?我是说……真的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吐恩迎上李海的目光,没有回避。他理解这种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情。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顾霈的瞳孔反应和颈动脉的微弱搏动,然后才重新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我实话跟你说,他的情况真的很糟。但是,”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地盯着李海,“只要能进行彻底清创手术,控制感染,他就有很大的生存几率。我处理过比这更复杂的战场创伤。”

    李海像是没听清,又或者是不敢相信,他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吐恩的胳膊,追问道:“你真的能救他?你能保证?”

    吐恩没有因为李海的质疑而不悦,反而从中看到了对方深切的担忧。他深吸一口气,用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军人特有的铿锵语气说道:

    “我是军医,在进入这该死的末日之前,我在野战医院待了八年,处理过无数弹片伤、爆炸伤和感染病例。腹部的坏疽清创,虽然危险,但恰恰是我的专业范畴。我不能给你百分之百的保证,没人能在这鬼世道给出这种承诺,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们能及时赶到镇上的医院,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能稳住他的情况,把他救回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仿佛要将每个字都钉进李海的心里:“相信我。相信我的专业判断。现在,纠结和怀疑只会浪费他最宝贵的时间。”

    吐恩这番话,像是一块沉重却稳固的基石,瞬间压住了李海心中那翻腾不休的恐慌浪潮。“军医”、“专业范畴”、“七成把握”这些词语,远比任何空洞的安慰更有力量。他眼中的慌乱渐渐褪去,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看向李曼和者勒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命令,也像是给自己下达最后的决心:

    “我们去把车弄回来!”

    吐恩看着迅速冷静下来的李海,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他沉声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我和苏和、伊拉娜留在这里,尽量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做一些初步的伤口清理。你们动作一定要快,他……”他看了一眼呼吸微弱的顾霈,语气凝重,“时间,真的不多了。”

    ……

    李海、李曼和者勒蔑三人立刻动身,再次扎入风雪。方向明确,脚步也比来时更加急促。

    一路上,除了风雪声,便是沉默。李海的心悬在顾霈和那辆未知的卡车上,李曼则一如既往地警惕,者勒蔑则似乎在回忆着关于那辆卡车的更多细节。

    走了约莫一半路程,李海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风中没有回头看李曼,却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李曼……等这件事了了,顾霈脱离危险……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营地?”

    李曼的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向李海被冻得通红的侧脸,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营地?你之前不是说,你和朋友是流浪者,没有固定据点吗?”

    李海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对不起,我……我当时对你撒了谎。”

    李曼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但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李海继续道,语速加快,似乎想一口气解释清楚:“我们有一个营地。人不是特别多,十几个人,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们出来找补给,之所以没带对讲机,没带任何能暴露营地位置的东西……是因为这一带,大大小小有很多像狼帮一样的组织,他们的骑哨四处活动。”

    他转过头,迎上李曼的目光,眼神坦诚而沉重:“你们也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就像鬣狗,一旦嗅到附近有其他幸存者营地的味道,就会像附骨之疽一样缠上来。抢光你们的物资,杀光你们的人。我……我不敢冒这个险。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对你们一无所知,我不能因为救顾霈,就把营地里,我亲人的性命置于险地。”

    李曼沉默了,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夜空,脸上看不出喜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完全信任我们。”

    “是的。”李海坦然承认,“我没办法轻易信任任何人,在这个世道。我相信你能理解。”

    “我理解。”李曼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波澜,“换了我,可能也会这么做。甚至可能做得更绝。”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感觉有点不爽。毕竟,我们刚刚一起端了仇人的老巢,算是过了命的交情。结果发现,我们之间依旧有隔阂。”

    “那不是隔阂!”李海急切地辩解,“那是……责任!对营地其他人的责任!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们是怎么对付狼帮的,是怎么在绝境中还不忘救自己同伴的!我相信你们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们是值得托付背后的同伴!”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在风雪中传得很远:“李曼中尉!这一路我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如果这都不足以换取信任,那还有什么可以?我现在邀请你们,不是怜悯,不是施舍,是因为我们需要你们!我们的营地也需要像你们这样坚强、有能力、有原则的战士!而你们……你们现在也需要一个家,不是吗?”

    李曼终于再次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李海一眼。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愧疚,以及那份对同伴、对营地的深沉责任感。她心中的那点不快,在这坦诚的目光和残酷的现实面前,渐渐消散了。

    “你说得对。”李曼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瞬间被风吹散,“我们确实需要个落脚的地方。东躲西藏的日子,我们过够了。”她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而且,听起来你的营地比那个漏风的雷达站要强得多。”

    者勒蔑在一旁听着,此刻也瓮声瓮气地插话道:“队长……李海兄弟说得在理。我看他们,是条汉子!比狼帮那些杂碎强一万倍!有个安稳地方,比什么都强。”

    李曼瞪了者勒蔑一眼,但眼神里并无多少责怪,反而带着一丝释然。她对李海说:“好吧,这事我原则上同意。等救了你兄弟,我们跟你回营地。不过,你以后不能再对我们有所隐瞒了,别辜负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当然!”李海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真正的笑意,“我们是伙伴嘛。”

    短暂的交流,却像融化了彼此间最后一道冰墙。三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步伐也似乎更加坚定有力。信任,在这末日废土之上,是比任何物资都更珍贵的东西,它需要时间的淬炼,更需要共同经历生死的考验。

    ……

    根据者勒蔑模糊的记忆和大致的方向,一个半小时后,三人终于看到了那片低矮建筑群的轮廓——“山姆大叔”超市。它像一个巨大的、死去的白色甲虫匍匐在雪地中,招牌歪斜,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入口仿佛怪兽的巨口。

    远远地,就能看到超市周围有一些蹒跚移动的黑点。行尸。数量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大约二三十具,在积雪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大多穿着破烂的民用衣物,但也有几具身上还挂着冻结的、肮脏不堪的军装碎片,显然是当年在此罹难的士兵和难民。

    “妈的,信号弹在狼帮营地用完了。”李曼低声咒骂了一句,摸了摸空荡荡的弹药包,“只能潜进去了。”

    者勒蔑指着超市侧面:“装卸区在后面,卡车如果还在,应该就在那里。我们直接从侧面绕过去,避开正门的主力。”

    三人借助废弃车辆、积雪堆和残垣断壁的掩护,像三只灵巧的雪狐,悄无声息地靠近超市侧翼。寒风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但同时也冻僵了他们的手指和脸颊。

    靠近侧门时,一股混合着腐烂、尘土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恶臭扑面而来。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李海对李曼和者勒蔑打了个手势,示意警惕。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里面是一个堆满废弃货架和杂物的储物区,光线昏暗。两具穿着超市员工制服的行尸正背对着门口,在原地缓慢地晃动着。

    李海对李曼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李曼点点头,无声地抽出了她那把带着消声器的手槍。李海则反手握紧了猎刀。

    两人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入。李海从后面捂住一具行尸的嘴,猎刀精准地从太阳穴刺入,搅动。行尸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软倒下去。几乎在同一时间,李曼的槍口喷出微弱的火光,“噗”一声轻响,另一具行尸的后脑勺爆开一团黑血,一声不吭地倒地。

    者勒蔑紧随其后,警惕地守着门口。

    “走,穿过卖场,去后面的装卸区。”者勒蔑低声道。

    三人小心翼翼地进入超市的主卖场。这里更加昏暗,货架东倒西歪,满地狼藉,各种腐烂变质的商品和凝固的黑色血污混杂在一起,踩上去黏糊糊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卖场里游荡的行尸更多!它们有的在空荡荡的过道里徘徊,有的被卡在倒塌的货架下,还有的则围在卖场中央一片区域——那里散落着许多军用背包、帐篷和骸骨,似乎是当年混乱中未能撤离的疏散人群和士兵的最终归宿。

    “嘘……慢点,别惊动它们。”李曼压低声音,示意两人弯腰,利用货架的阴影前进。

    他们屏住呼吸,在倒塌的货架和废弃的收银台之间穿梭,每一步都踩在心脏跳动的节拍上。一具行尸就在他们前方几米处晃悠,背对着他们,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李海示意停下,等待它慢慢转向另一边。冰冷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卖场中心时,“咔嚓!”者勒蔑不小心踩碎了一个掉在地上的塑料玩具,发出清脆的响声!

    瞬间,附近几具行尸的动作停滞了,然后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三人藏身的方向!

    “嗬——!”

    一声嘶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卖场的寂静!更多的行尸被惊动,开始朝着声音来源移动!

    “被发现了!快跑!”李海低吼一声,不再隐藏,猛地站起身,“往装卸区冲!”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在倾倒的货架和障碍物之间狂奔起来!身后,尸群的嘶吼声迅速汇聚、放大,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越来越多的行尸被活人的气息吸引,从各个角落蹒跚而出,加入追赶的行列!

    “左边!小心!”李曼喊了一声,抬手一槍点爆一具从侧面货架扑出来的行尸的脑袋。

    李海挥舞着猎刀,将一具挡路的行尸踹开,又反手一刀劈翻了另一具。者勒蔑则捡起地上一根锈蚀的铁管,怒吼着砸向靠近的行尸。

    卖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只不过是被死亡激活。三人且战且退,拼命朝着记忆中的装卸区方向冲去。

    终于,他们撞开一扇半掩着的、写着“员工通道”的铁门,冲进了后面的装卸区!

    这里相对空旷,停着几辆废弃的购物车和叉车。而在装卸平台旁边,赫然停着一辆覆盖着厚厚积雪、迷彩涂装斑驳脱落的大型军用卡车!正是者勒蔑描述的那辆卡星牌六轮驱动运输车!

    “就是它!”者勒蔑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追兵已至!卖场里的行尸如同潮水般从他们刚冲出来的门口涌出!更糟糕的是,装卸区另一边的通道里,也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嘶吼,似乎有更多的行尸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者勒蔑!快去检查车!我们顶住!”李海大吼一声,和李曼迅速占据装卸区入口的有利位置,利用堆放的货物和废弃轮胎作为掩体。

    “哒哒哒!”李曼的步槍喷出火舌,精准的点射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具行尸撂倒。李海则用猎刀和手槍对付靠近的零散目标。

    者勒蔑一个箭步冲到卡车驾驶室旁,用力拉开车门。车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居然打开了!他迅速钻了进去。

    “钥匙不在!妈的!”者勒蔑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带着焦急,“我试试短路启动!”

    外面,尸群越来越多,子弹打在行尸身上,除非爆头,否则根本无法阻止它们前进的脚步。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张牙舞爪地逼近,腐烂的手臂几乎要够到掩体。

    “者勒蔑!快点!”李曼打空了一个弹匣,一边换弹一边吼道。一具行尸趁机扑了上来,她侧身躲过,用手槍抵住其下巴扣动了扳机。

    “轰——嗡——”就在这时,卡车发动机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肺痨病人般的咳嗽声,响了几下,又熄火了!

    “不行!电瓶电量不足!启动机带不动!”者勒蔑探出头喊道,脸上沾满了油污,“而且柴油可能凝结了!需要加热!或者更换滤清器!”

    “需要什么?!”李海一槍打爆一具行尸的头,头也不回地喊。

    “工具!可能还需要备用零件和新的柴油滤清器!汽配仓库就在旁边!”者勒蔑指着装卸区侧面一个卷帘门紧闭的小仓库喊道,“我以前在部队就是机修兵,懂这个!”

    “我去拿!”者勒蔑毫不犹豫,“你们顶住!”

    他一个翻滚,避开一具行尸的扑击,朝着汽配仓库的方向冲去。几具行尸立刻转向,跟上了他。

    汽配仓库的卷帘门锁着。者勒蔑抬起步槍,对着锁眼附近“哒哒”两槍,然后猛地一脚踹在门上!“咣当”一声,卷帘门扭曲着向上弹开。

    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汽车零件、轮胎和工具。者勒蔑迅速扫视,看到墙上的工具架,也看到了货架上摆放的滤清器和几桶标着柴油的油桶。

    他冲过去,抓起一个巨大的工具箱,又随手捞起几个看起来型号匹配的柴油滤清器和一桶柴油。就在这时,跟进来的两具行尸已经嘶吼着扑到近前!

    者勒蔑来不及放下东西,猛地将沉重的工具箱抡了起来,狠狠砸在一具行尸的脑袋上!“咔嚓!”颅骨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另一具行尸则抱住了他的腿,张口就咬!者勒蔑甚至能闻到它口中喷出的恶臭!他情急之下,用手中的柴油桶狠狠砸向行尸的脑袋!“砰!”沉闷的响声,行尸被砸得一个趔趄,松开了手。者勒蔑趁机拔出猎刀,结果了它。

    他扛起工具和油桶,冲出汽配仓库。外面,李曼和李海的压力巨大,尸群已经逼近到掩体前几米处!

    “妈的,真倒霉!”者勒蔑低声骂道,随后如同猎豹般敏捷地钻到了卡车底盘下面。

    “掩护他!”李曼喊道,步槍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尸群前沿,暂时压制了一下。

    李海守在车头位置,用手槍和猎刀解决试图从侧面靠近底盘的行尸。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尸群的嘶吼、槍声、刀具入肉的声音、者勒蔑在车底急促的敲打和扳手转动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与求生的交响乐。

    “好了!滤清器换好了!我试试加热进气!”者勒蔑在车底喊道,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形。

    突然,卡车的喇叭猛地响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在封闭的装卸区内回荡!原来是者勒蔑在下面不小心碰到了线路!

    这声音如同捅了马蜂窝!更多的行尸被吸引,从超市各个入口涌向装卸区!甚至连屋顶上都开始有行尸爬上来!

    “我操,老兄,你在干嘛?还嫌行尸不够多吗?”李海疾声骂道。

    “抱歉,不小心碰线了!”者勒蔑急忙解释道。

    “者勒蔑!快点!”李曼看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尸群,头皮发麻。

    “再给我一分钟!连接预热塞!”者勒蔑的声音带着疯狂的专注。

    尸群已经突破了最初的掩体,最近的行尸离卡车只有几步之遥!李曼打空了最后一个步槍弹匣,抽出手槍继续射击。李海的猎刀也砍卷了刃。

    “者勒蔑!”李曼看着几乎要扑到车窗的行尸,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一声低沉有力、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发动机轰鸣声猛地从卡车底部响起!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柴油烟雾!

    “成功了!我就知道我能行!”者勒蔑从车底滚出来,满脸油污和兴奋,他迅速爬进驾驶室。

    “快上车!”者勒蔑朝两人喊道。

    李海和李曼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用尽最后力气砍翻靠近的几具行尸,转身冲向副驾驶和后车门。

    者勒蔑猛踩油门,六轮驱动的巨大轮胎在积雪和冰面上空转了几下,猛地抓地,庞大的卡车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发出一声怒吼,朝着装卸区紧闭的大门冲去!

    “抓紧了!”

    “轰——!!!”

    木质和部分金属结构的大门被卡车轻而易举地撞得粉碎!木屑和积雪四处飞溅!卡车咆哮着冲出了超市装卸区,将身后汹涌的尸群远远甩开!

    雪夜疾驰,冰冷的寒风从破碎的车窗灌入,却吹不散驾驶室内三人劫后余生的热烈喘息。者勒蔑紧紧握着方向盘,操控着这头笨重却有力的钢铁巨兽在积雪覆盖的道路上颠簸前行。车灯撕破暮色,照亮前方一片苍白的死寂。

    “干得漂亮!者勒蔑!”李曼重重地拍了一下者勒蔑的肩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回头看向后座,李海正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混杂着疲惫和放松。

    “妈的……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李海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不知谁的血迹。

    者勒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这老家伙,脾气是倔了点,但底子还好!就是电瓶亏电严重,柴油滤清器堵死了,预热塞也有点问题。幸好找到了零件!”

    卡车轰鸣着,碾压过路上偶尔出现的废弃车辆和冻结的障碍物,平稳而有力。相较于徒步,速度简直快了十倍。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回到铁矿山。

    卡车如同挣脱牢笼的钢铁巨兽,在空旷的雪原上咆哮疾驰。六只巨大的轮胎碾过积雪和冰棱,车身在颠簸的路面上剧烈摇晃,但速度却丝毫不减。冰冷的寒风从破碎的车窗灌入,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但驾驶室内的三人却浑然不觉。李海紧紧抓着车门上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穿透布满冰霜和污渍的前挡风玻璃,死死盯着前方那仿佛永无尽头的苍白道路。

    窗外飞速掠过的枯树和雪丘化作模糊的色块,引擎的轰鸣在他耳中仿佛是唯一的、支撑着世界运转的声音。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那意念几乎要冲破胸膛:“顾霈,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们找到车了,我们马上就能带你去医院了!兄弟,等我!”

    轮胎卷起的雪泥高高扬起,又在寒风中瞬间冻结成冰粒。卡车几乎没有减速,一个粗暴却精准的转向,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与冰面摩擦的尖响,庞大的车身猛地横甩了小半圈,尽管有些惊险,但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铁矿山那个隐蔽的藏身山洞前,激起的雪尘如同小型爆炸般弥漫开来。

    车还未完全停稳,副驾驶的车门就被猛地踹开。李海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跳了下来,落地时甚至因为惯性在雪地上滑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手脚并用地稳住身体,然后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埋头冲向了那个黑暗的山洞入口。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来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份灼烧的焦虑。

    “吐恩!我们回来了!车来了!!”李海的吼声撞在洞壁上,在狭小的空间内反复回荡,打破了这里死寂般的宁静。那声音里带着长途奔波的喘息,带着成功的激动,更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

    脚步声立刻从山洞深处传来。吐恩和苏和几乎同时从阴影中探出身来。吐恩的脸上惯常的冷静被一丝紧张的期待所取代,而苏和则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依然紧绷。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洞外那辆如同巨兽般喘息着的军用卡车。

    “快!!”吐恩的反应极快,他低吼一声,语速快得像射出的子弹,“把他小心抬出来!伊拉娜,过来帮忙!注意他的腹部!”

    无需更多言语,几人瞬间行动起来。吐恩和苏和迅速返回洞内,李海也紧随其后。在山洞那昏暗的光线下,顾霈依旧躺在原地,脸色比他们离开时更加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仿佛生命正在一点点从他体内流逝。

    李海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和其他三人一起,小心翼翼地用铺在地上的厚皮毛作为临时担架,每人抓住一角。

    “一、二、三……起!”吐恩低声指挥。

    四人合力,极其平稳地将顾霈抬离地面。他的体重轻得让人心惊。伊拉娜在一旁紧张地帮忙清理着前方的障碍,眼睛不时担忧地瞟向顾霈毫无血色的脸。

    他们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谨慎,缓慢而稳定地将顾霈移出山洞,刺眼的雪地反光让他灰败的脸色显得更加骇人。寒冷的空气似乎让他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慢点,抬上车厢!让他靠稳!”吐恩指挥着,和李海一起托着顾霈的上半身,苏和与者勒蔑则在下面稳住,几人合力,终于将顾霈安然地安置在了卡车冰冷但相对宽敞的后车厢地板上。李曼已经跳上车厢,迅速用找到的几条旧军毯和随身的背包为他垫好头部和身体,尽量让他保持一个稳定的姿势。

    “好了吗?走!”吐恩最后一个跳上车厢,对驾驶室的者勒蔑喊道。

    者勒蔑没有熄灭引擎,听到信号,他毫不犹豫地挂挡、给油。巨大的卡车再次发出咆哮,轮胎在原地空转瞬间刨开积雪,随即猛地向前窜出!

    卡车再一次怒吼着,承载着所有的希望与绝望,沿着被积雪覆盖、依稀可辨的旧公路,朝着抚远镇的方向,全力飞驰而去。车后,只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和漫天飞舞的雪尘。

    ……

    卡车咆哮着冲进抚远镇时,已是深夜。镇子如同一个巨大的、被冻结在时间里的幽灵。正如吐恩所说,这里显然经历过有序疏散,街道相对整洁,没有大规模战斗或尸横遍野的惨状。但那种仓促撤离的痕迹无处不在:街道两旁搭建着许多军用帐篷,有些门帘还敞开着,里面是冻结的行军床和散落的个人物品;探照灯孤零零地立在街角,灯罩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架军用直升机的残骸静静地趴在镇中心的小广场上,半截机身被雪掩埋;地上随处可见丢弃的行李箱、玩具和撕破的衣物,诉说着当时人们逃离时的恐慌与无助。

    幸运的是,镇子里游荡的行尸极少,只有零星几具被卡车引擎声吸引,蹒跚着从帐篷或房屋里走出,很快就被甩在身后。

    吐恩给出的方向很准确,镇卫生院是一栋三层小楼,相对独立,门口的红十字标志虽然褪色,却依然清晰。

    ……

    “快!把他抬上来!二楼手术室!”

    几人合力,用担架将已经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顾霈小心翼翼地抬下卡车,送入医院二楼的手术室。

    手术室的条件比山洞好了万倍。虽然也落满了灰尘,但基本结构完好。一张不锈钢手术台立在中央,无影灯虽然无法启动(电力系统早已瘫痪),但李曼和李海找来了多盏应急灯和汽灯绑在一起,勉强提供了足够的光照。吐恩和苏和已经穿着从防空洞找到的、还算干净的手术服,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在紧张地准备器械和药品。从防空洞带回的医疗包被打开,里面珍贵的抗生素、麻醉剂、缝合线、手术器械等一一陈列在旁边备用的器械车上。

    “把他放上去!小心点!”吐恩指挥着,声音冷静而专业,“苏和,准备麻醉,静脉推注,按70公斤体重估算,但要慢推,注意他的呼吸!”

    苏和迅速而准确地执行着指令,他作为军卫生院护士的专业素养此刻展现无遗。他一边熟练地配制麻醉药,一边低声重复着吐恩的指令,确保无误。

    “伊拉娜,去烧热水,越多越好!灌到能找到的所有容器里,包上干净的布拿过来,不仅要给他保暖,手术中冲洗也需要!”

    接到命令,伊拉娜点了点头,立刻跑了出去。

    顾霈被平稳地转移到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上。吐恩用剪刀小心地剪开他腹部的绷带和衣物,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多盏汽灯和应急灯交织的光线下。坏疽的范围比想象的还要大,黑紫色的区域向四周蔓延,脓液和坏死组织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情况比预想的更严重。”吐恩戴上无菌手套,语气凝重,“必须彻底切除所有坏死和感染组织。苏和,麻醉诱导后,你负责监测他的生命体征。用听诊器监听心跳和呼吸;手动血压计,每隔几分钟测量一次。”

    “明白。”苏和立刻应道,他迅速将听诊器的耳件塞入耳中,胸件轻轻放在顾霈的左胸心前区,凝神倾听。同时,他熟练地将血压计的袖带缠绕在顾霈的上臂,准备好气囊和听诊器来通过柯氏音法测量血压。他的目光还时不时扫过顾霈的胸廓,观察呼吸的幅度和频率。

    手术开始了。吐恩的手法快而稳,手术刀精准地划开发黑肿胀的皮肤和组织,暗红色的血液和黄色的脓液涌出。苏和在一旁,时而放下听诊器,用大号注射器抽取生理盐水进行冲洗,或用纱布擦拭术野,并递上新的器械,时而又立刻拿起听诊器监听,或者在吐恩暂停操作的间隙,快速挤压气囊测量并记录血压。整个监测过程完全依赖于他敏锐的感官和熟练的技巧。

    “组织钳,夹住这里。”

    “手术刀,扩大切口以暴露更清楚。”

    “用那个大号注射器,接上软管,持续冲洗这个区域。”

    “苏和,心率、血压怎么样?”

    “心率大概110次,偏快但尚可,血压95/60,偏低……”苏和快速回应。

    “再看一下坏疽边缘,这里……还有这里,颜色不对,没有渗血,必须再切除一部分。”

    吐恩凭借组织颜色和血液供应情况判断坏死区域。

    专业的医疗对话在手术室里回荡,与外面死寂的小镇形成鲜明对比。李海、李曼和者勒蔑守在外面走廊里,焦急地等待着。每一次里面传来的吐恩简短而急促的指令声,或是苏和报出的生命体征数值,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在汽灯摇曳的光影下紧张地进行着,似乎还算顺利。

    突然,苏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紧张:“吐恩!心跳在变慢!血压在掉——”

    他话音刚落,吐恩也几乎同时发现术野的血液从渗漏变成了涌出!

    “血压70/40!”苏和紧接着报出了骇人的数值。

    “是内出血!”吐恩的声音也立刻绷紧,他手中的动作更快,目光如炬地在术野中搜索,“苏和,用吸引球尽量吸!看不清了!”

    “出血点在哪里?找不到明显的血管破裂!”苏和一边用力挤压着橡胶吸引球,试图吸走不断涌出的血液,一边焦急地说,但手动吸引的效率有限,视野迅速被鲜血覆盖。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听诊器,全力应对涌出的血液。

    吐恩的手指在顾霈腹腔内凭借经验和触感快速而小心地探查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对……不是表面的血管……是深处……等等!这里有硬物!”

    他的动作停住了,用组织钳小心翼翼地从一个被脓液和坏死组织包裹的深处,夹出了一小块扭曲、锈蚀的金属碎片!

    “是箭头碎片!”吐恩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懊恼,“之前拔箭的时候肯定有碎片残留,嵌在了深处!一路的颠簸,加上刚才清创的操作,让它移位,划伤了髂动脉分支!”

    髂动脉是腹部主要动脉之一,其分支破裂,出血量巨大且迅猛!

    “必须立刻止血!苏和,准备血管夹和结扎线!快!”吐恩吼道,他的手指试图压迫出血点,但血液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吐恩!血止不住!视野太差了!手动吸引跟不上!”苏和的声音带着绝望。鲜血如同泉涌,手动吸引球的效果有限,手术区域一片血红。顾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李海猛地冲到了手术室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危急的情况和满手的鲜血。“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

    吐恩头也不抬,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失血太快!需要立刻输血!但没有条件做交叉配血,风险极大!”

    “抽我的!我是O型血!”李海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露出胳膊,“总比看着他死强!”

    吐恩百忙中瞥了李海一眼,看到他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这种极端条件下,任何标准流程都只能让位于生存本能。

    “苏和!准备简易输血器!李曼,进来帮忙!”吐恩当机立断,“李海,希望你的血能救他,而不是引发更严重的反应!”

    李曼立刻冲了进来,接过苏和递过来的简易输血设备。她动作麻利地给李海消毒,将粗大的采血针扎进了他的静脉。鲜红的血液顺着软管迅速流入一个代用的、带有滤网的消毒容器中。

    “先输200毫升!同时快速静脉补液!”吐恩一边奋力地用纱布压迫、试图寻找出血点,一边下令。

    李海的血液,带着体温和生命的活力,流入了顾霈几乎枯竭的血管。苏和紧紧盯着顾霈的面色,并再次拿起听诊器放到顾霈胸口,几秒钟后,他急促地报告:“心音……似乎强了一点点!还在!”

    这微小的变化给了吐恩宝贵的时机和信心。

    “伙计,撑住!”吐恩低声道,同时他的手指终于在一片血红中摸到了那个喷涌的源头。“找到了!血管夹!”他几乎是凭着感觉,用精巧的血管夹,准确地夹住了那个不断喷血的动脉破口。汹涌的出血瞬间减缓。

    所有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气氛依然紧绷。

    “苏和,继续监测!李海,你感觉怎么样?”吐恩这才有空看向李海,语气急促。

    李海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但眼神依旧坚定,他靠在门框上:“我没事!继续!”

    最终,在李海被抽取了接近600毫升血液,而苏和通过持续听诊和测量,确认顾霈的心音和血压逐渐趋于稳定(心率100次/分,血压85/55 mmHg)后,吐恩和苏和才敢继续进行后续的、更为精细的清创、冲洗和缝合工作。

    当吐恩用持针器缝完最后一针,打上结,剪断缝合线时,窗外已经露出了熹微的晨光。手术持续了整整一夜。

    吐恩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和口罩,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守在门口、几乎虚脱的几人说道:“没事了。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听到这句话,李海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失血后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李曼一直扶着他,此刻用力撑住了他下滑的身体。“李海!李海!”

    者勒蔑和伊拉娜也赶紧上前帮忙。

    “我……没事……”李海声音微弱,嘴唇苍白,“就是……有点晕……”

    “抽了那么多血,能不晕吗!”李曼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看着李海为了兄弟不惜一切的样子,心中那份战友情谊变得更加坚实。

    她和者勒蔑一起,将几乎虚脱的李海扶进了隔壁的一间病房,让他躺在还算干净的病床上。

    “你在这里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处理。”李曼给他盖好被子,语气不容置疑。

    李海虚弱地点点头,此刻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强烈的眩晕和乏力感让他几乎立刻陷入了昏睡。李曼、者勒蔑和伊拉娜也早已疲惫不堪,他们在走廊的长椅上互相依偎着,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太过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李海被窗外的亮光刺醒。他挣扎着坐起身,感觉头晕缓解了一些,但身体依然虚弱,脚步有些虚浮。他走出病房,看到李曼他们已经醒了,正在走廊里活动着僵硬的身体。

    窗外,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洒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映照着小镇里那些废弃的帐篷和直升机残骸,竟有一种残酷而宁静的美感。

    顾霈还在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吐恩和苏和轮流守着他。

    “我们得尽快跟营地联系。”李海对李曼说,声音还有些沙哑,“出来这么久,他们肯定急疯了。”

    李曼点点头,指了指小镇旁边一座山丘上矗立的信号塔:“那里,沦陷前有一队通讯连驻扎。上面应该有无线电设备。现在狼帮这个最大的威胁已经清除,可以用无线电联系了。”

    李海却摇了摇头,谨慎地说:“不行。无线电信号容易被监听。我不能确定附近就没有其他幸存者组织。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窃听到营地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李曼皱了皱眉,但理解了他的顾虑:“那你打算怎么联系?”

    “我和营地里负责通讯的人,有一套只有我们懂的暗语体系。”李海解释道,“明天,等我恢复一点体力,我们一起去信号塔。用暗语联系,确保安全。”

    这时,伊拉娜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小声说:“我……我去找点吃的吧?大家都累了一晚,需要补充体力。”

    李曼想了想,说:“好。我记得来的路上,看到镇子边缘有几个军用疏散点,那里应该还有遗留的罐头和压缩饼干。我和伊拉娜去。李海,你老实待着休息。者勒蔑,你留在这里警戒,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发电机,让这里有点暖气。”

    李海看着李曼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深深的信赖。他暂时压下了立刻联系营地的冲动,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李曼和伊拉娜、者勒蔑拿起武器,推开门,走进了那片雪后初霁的、寂静而冰冷的世界。

    李海站在窗前,看着她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洁白的街道尽头,目光最终落在远处山丘上那座孤零零的信号塔上。希望,如同这雪后的阳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进了这片绝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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