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污血般在雪原上晕染开来。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像砂纸打磨骨头。空气里铁锈和腐烂物的味道粘稠得化不开。
李海的靴底每一次落下,都能碾碎一层冻硬的雪壳。咔嚓……咔嚓……声响在死寂的山谷里孤独地回荡,像踩在世界的肋骨上。他眯起眼,透过漫天飞舞的雪沫,盯着前方那个领路的背影——李曼。她的身形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却又像根钉进冻土的铁钉,顽固地立着。
他加快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安全距离,声音在呼啸的风里显得有些失真:
“就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个冬天的?”
前面那个背影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直到他们一前一后爬上那道被积雪覆盖的缓坡,她才头也不回地甩过来一句话,字句短促,像在吝啬地分配每一点体力:
“打猎。主要是雪兔。运气好,陷阱能抓到冻僵的麋鹿。水,靠融雪。”
她的回答干巴巴的,没有任何修饰。紧接着,不知是好奇还是试探地反问:“你呢?看你这样子,应该过得还挺滋润。”
李海的指关节在厚手套里无声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碰了碰衣袋里那半块硌人的压缩饼干。他不能对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陌生人交底。
“差不多。偶尔挖点野果、野菜,找到什么吃什么。”他选了个最模糊的说法。
“野果?野菜?”
李曼突然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尖锐,像冰锥划破空气。
“这年头,地表以上还能找到没被污染、没被啃光的东西,比没被感染的人还稀缺。你能挖到那些……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她的讥讽毫不掩饰,带着末日里特有的刻薄,“不过也对,有东西塞进肚子就该谢天谢地了,纯天然,无污染……算他妈的末日珍馐了。”
李海脸上有些发烫,他知道自己那套说辞站不住脚。沉默地跋涉了几分钟,他再次开口:
“打猎……没那么容易吧?行尸对声音气味都敏感,大型动物也快绝迹了。”
“用钢丝套索。”她似乎厌倦了这种相互试探,“埋在雪下,靠近水源或兽径。尽量不见血,减少气味。处理猎物,远离落脚点。”
她说着,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眼神冰冷而锐利,“这才是真的荒野求生,谁能想到,几个月前我还能躺在按摩床上玩手机……现在想想,像上辈子的事。”
“按摩床……”李海低声重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但严寒的确能让它们行动缓慢,可它们饿极了,照样能循着活人的味儿追你十里地。”她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更显压抑,“我们不敢睡死,轮换守夜,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耳朵,永远得竖着,听风里的动静。”
她描述得越是轻描淡写,李海越是能感觉到那日复一日的恐惧与疲惫。这不是生活,这是一场缓慢的凌迟。
“这世道,大家都他妈不好过?”李海望着灰蒙蒙的前路,呼出一口白气。
李曼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骨头断裂。“能喘气儿就算老天爷赏饭吃了?看着身边的人因为一道小抓痕就变成那些东西?为半块发霉的面包就能对昔日同伴扣动扳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海,冰冷如这天气,“又或者,像现在这样,领着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去找另一群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杂碎报仇?”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压在李海心口。
“我……”他喉咙发紧,所有话都卡在那里,显得多余又可笑。
“得了,我们都一样。”李曼打断他,语气稍微放软了些,但依旧带着刺,“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在诉苦,更不指望你懂。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这该死的路上少点猜忌,能走得顺当点。
她的眼神锐利得像把磨过的刀:“毕竟这年头,诚实的确是很稀缺的品德啊。”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里。两人沉默前行,耳边只有靴子陷进雪里又拔出来的咯吱声,和风永不疲倦的咆哮。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单调的白与灰,时间和方向感都变得模糊。
“你挺在意你那朋友。”李曼的问题像颗石子,突然掷穿风声。
“嗯。”李海应了一声,嗓子沙哑,“我兄弟。”
“血亲?”
“不是。但比血亲更亲。”李海说,“一起长大的。”
“现在还能讲这种情分的人不多了。”李曼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见过太多人渣。为了一瓶水就能崩了亲爹妈的,为了自己活命能把老婆孩子推出去喂行尸的。”
她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说真的,我有点羡慕他。都伤成那样了,还有人肯为他拼命。”
“他救过我。”李海声音低沉,“我们……经历过太多。”
“他怎么伤的?”李曼追问,语气里没有关切,更像是在评估一桩风险。
“为了掩护我,被那群杂种用箭射穿了肚子。”李海的声音沉下去,压抑着痛楚,“箭拔出来了,但伤口烂了。我翻遍了所有能找的药房,最后一点抗生素上周也用完了。他现在……烧得说胡话,时醒时睡。”
“感染?位置,大小,颜色。”李曼语速快了些。
“左腹下面,大概……这么长。”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比划了一个长度,触目惊心,“开始只是红肿,现在周围发黑,流脓,气味……”他哽住了,没再说下去。
“坏疽。”李曼吐出两个字,冰冷得像在念死亡通知。“没抗生素,没手术,他撑不过一周。”
这判决让李海猛地攥紧拳头,厚手套里的骨节发出脆响。他低吼道:“我知道!所以我他妈在找医生!找药!找任何能救他的东西!”
风雪似乎更猖狂了,卷着雪粒抽在脸上,像沙子。李曼转过头,抬起手臂指向前方。“快到了。”
透过混沌的雪幕,几座低矮建筑的轮廓隐约可见,像冻僵的野兽匍匐在地。那是个废弃的雷达站,招牌歪斜,窗户是黑洞洞的眼窝。
“你和你的军医朋友就住这鬼地方?这天气,他别一不留神把咱俩当兔子给崩了。”
“所以你待会儿别乱动,表现得友好点。”
李海喘着粗气,用肩膀猛地撞开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动物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反胃。光线昏暗,只有破窗透进惨白的天光,勾勒出翻倒的桌椅和散落一地的仪器残骸。
李曼跟进来,压低声音喊:“吐恩!”
突然,一股蛮力从身后锁住李海的脖颈,勒得他眼前一黑。震惊只持续了半秒,求生本能便让他手肘向后猛击!
“吐恩住手!自己人!”李曼急喊,但没用。
李海的惊呼和动作同步,腰后的匕首已握在手里,毫不犹豫地朝身后的手臂砍去!但力量悬殊,袭击者只是吃痛地闷哼一声,粗壮的手臂一挥,就把他狠狠扫倒在地。
幸好,锋利的刀刃划开了对方的手臂。
就是这瞬间的刺痛与分神,对李海来说已经足够。他腰腹发力,身体如一张满弓,将身后的人狠狠撞向墙壁!在对方气息一滞的刹那,李海抓住胳膊,一个爆发式的过肩摔,将整个人重重砸在地板上!
“砰!”
男人被摔得几乎背过气,瞬间失了势。
李海眼里的凶光几乎凝成实质,他骑上去,拳头像冰雹般砸下,带着骨肉碰撞的闷响,宣泄着被偷袭的怒火和后怕。
“住手!李海!” 李曼的声音尖利起来。
李海充耳不闻。
“李海!住手!他是我的人!” 她冲上前拽他。
李海所有的暴怒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泄去,“真见鬼……”李海喘着粗气,拳头还悬在半空,身下那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渗血,眼神却像头被困的野兽,死死瞪着李海。锁喉的窒息感和肾上腺素的剧烈分泌让李海的心脏狂跳不止,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涌的轰鸣。
“放松点……没事了……” 李曼试图让声音平稳下来。
这时,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哀嚎着,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真见鬼……我还以为是那帮杂碎摸上门了。”
李海眼中的凶光缓缓褪去,他深吸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感受着胸腔里火焰的熄灭。他慢慢从吐恩身上起来,但身体依然紧绷,像一张没有完全松弛的弓,警惕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吐恩咳嗽着,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沫,“妈的……你他妈下手可真够黑的。”他声音沙哑,带着痛楚的抽气声。
“你偷袭我在先。”李海的声音冰冷,他弯腰捡起掉落的匕首,插回腰后,动作刻意放慢,显示自己没有进一步敌意。“谁告诉你,勒脖子是打招呼的方式?”
“够了!”李曼低吼一声,站到两人中间,隔开他们剑拔弩张的视线。“这是场误会!吐恩,看看清楚,他不是‘狼帮’那些杂碎!”
吐恩眯起肿起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李海。李海也毫不避讳地回视。这是个饱经风霜的男人,脸上刻着风霜和疲惫的沟壑,头发杂乱,胡子拉碴,但眼神深处有种难以磨灭的坚韧,和他过去见过的那些只知道掠夺和杀戮的混混不同。
想到有求于人,李海换了个语气,声音稍显低沉,带着搏斗后未能平复的粗重喘息,“抱歉伙计。我叫李海。我是来寻求老兄你们的帮助的,不是来跟你拼命的。”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为刚才的激烈反应找一个解释的台阶,“你从背后锁我喉……那种感觉,像被强盗扑倒。我以为是陷阱,反应过头了。”
他向前挪了半步,目光落在吐恩流血的胳膊上。“你手臂的伤,我包里还有点能找到的干净布条,我帮你包扎好。” 这不是讨好,更像是一种在残酷世界里,对潜在盟友展现的、有限的务实善意。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嘲:“下手是重了,实在是抱歉。但这鬼世道,谁不是一惊一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吐恩靠着翻倒的柜子,喘着气,盯着李海。李海这番带着解释和歉意的表态,显然比单纯的“对不起”更能让他接受。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人不是那种虚伪的软蛋,其反应是末日求生者本能的自保。
李曼打断他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一场误会,我们没那么小肚鸡肠。”
吐恩低下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闷声道:“我当时想杀了你,以为他们摸过来了……这天气,这动静……我不能冒险。”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李海,敌意稍减,但警惕依旧,“你我素不相识,你来寻我帮什么忙?再说了,我能帮你什么?”
李曼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李海却上前一步,不再理会之前的冲突,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我听李曼中尉说你是名军医?所以冒昧前来求助,求老兄您救救我那兄弟!他伤得很重,感染,坏疽……撑不了多久了!”
吐恩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荒谬和苦涩的表情。“军医?”他嗤笑一声,笑声干涩,“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看看这鬼地方!”他挥手指着周围破败、肮脏的环境,“没有药,没有设备,连他妈干净的水和绷带都缺!我拿什么救他?用唾沫和祝福吗?”
“总有办法的!”李海急切地说,“你懂医术,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要……”
“没有只要!”吐恩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长期压抑后爆发的烦躁,“小子,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这世道早就变了!没有医院,没有救援,没有他妈的希望!每天活着就是赚到,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还想着救别人?你当这是旧时代吗?”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锥子,刺穿着李海本就紧绷的神经。
李曼这时插了进来,她看着吐恩,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吐恩,记得你宣誓时说的话吗?‘竭尽所能,救助伤员,无论其身份……’”
“别跟我提那个!”吐恩猛地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他脸上肌肉抽搐,“那些誓言,那些规矩,早就跟文明世界一起完蛋了!我遵守规矩的结果是什么?是看着我的战友一个个死在面前!是看着救下来的人为了半块饼干反过来捅你一刀!李曼,你我都见过太多!善良和职责在这年头死得最快!”
“你他妈忘了吗,我们以前鬼迷心窍的好心收留了那帮逃难来的狗杂种,给他们吃的,给他们地方住。结果呢?”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和嘲讽,“觊觎我们囤积的物资和武器……我失去了我大半的同伴,都死在了他们‘报恩’的枪口下。”
“所以我们就变得跟他们一样?”李曼逼近一步,目光锐利,“眼睁睁看着可能活下去的人去死,因为我们害怕,因为觉得没用?吐恩,你摸摸你自己的心,它真的跟这外面的雪一样冷透了吗?”
吐恩避开她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没有说话。雷达站内只剩下外面风雪呜咽的声音,以及三个成年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李曼放缓了语气,但依旧坚定:“而且,他不是毫无价值的累赘。李海,告诉他,你打算怎么对付‘狼帮’。”
李海瞬间明白了李曼的意图。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焦虑和痛苦暂时压下去。他看着吐恩,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我不是去送死。我有计划。”
吐恩终于再次抬起头,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计划?就凭你一个人?对付那群几十号人、武装到牙齿的疯子?”
“不是硬拼。”李海摇头,“是利用规则。这个世界的规则。”
“什么规则?”
“行尸的规则。”李海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们知道狼帮老巢的具体位置,那个半废弃的镇子,他们占据了镇中心的监狱和周边建筑。我也观察过,镇子外围,特别是东面的旧居民区,游荡着大批行尸,数量惊人。”
吐恩皱起眉,问:“所以呢?”
李海顿了顿,回答:“我想引尸群去冲他们的据点?”
李海的计划犹如惊雷,吐恩听到后浑身不由得一颤。“这想法够疯狂,也够蠢。尸群是不可控的,一不小心先把你自己搭进去。”
“不是直接引过去。”李海解释道,“那样确实不可控。我的想法是,制造一场足够大的动静,或者利用某种方式,让尸群的主流向监狱方向施加压力,迫使狼帮分散注意力,甚至调动部分防御力量。我们不需要尸群攻破监狱,只需要它们制造混乱,制造压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与此同时,你们知道他们关押俘虏的地方。混乱一起,那就是机会。你们熟悉地形,可以摸进去,救你们的人出来。”
吐恩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口,眼神闪烁,显然在快速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和风险。
李曼适时补充,声音里带着复仇的火焰:“吐恩,这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不是正面强攻,是智取。利用他们最害怕的东西去对付他们。我们不需要打败所有人,我们只需要救出我们想救的人,或者……趁乱干掉他们几个核心人物。想想穆华黎,想想老赵……他们不能白死。”
吐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李曼的话显然戳中了他内心最痛楚也最黑暗的角落。他怀念那些死去的同伴,那种刻骨的仇恨从未消失,只是被现实的残酷压抑着。此刻,复仇的诱饵和一丝救人的可能交织在一起,在他内心激烈斗争。
“说得轻巧。”吐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但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坚决,“就算你的计划有那么一丁点成功的可能,前提是你兄弟能撑到那时候吗?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而且即使我事后有能力救他。再说一次,我没有药,没有医疗物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们有。”李曼突然打断他。
吐恩猛地看向她,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防空洞。”李曼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在寂静中投下一块巨石,“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地方吗?城郊那个废弃的核防空洞。末日初期,那里被改造成过一个临时医疗点,后来因为位置太偏,补给困难被放弃了。但我确定,里面一定还有遗留的医疗物资,特别是抗生素和手术器械,肯定有!”
“你疯了!”吐恩脱口而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惧,“那个地方?你知道那里现在什么样吗?那里面塞满了行尸!比狼帮老巢外面的只多不少!当初放弃那里就是因为清理成本太高!去那里找药?跟直接跳进尸坑没什么区别!”
“这是唯一的机会!”李海斩钉截铁地说,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吐恩,“不仅是为了我兄弟,也为了你们的复仇。没有我的计划,你们可能永远等不到向狼帮讨债的机会。而如果没有药品,就算我救出我兄弟,他也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一个交易,吐恩。我帮你们制造向狼帮复仇的机会,你们帮我,拿到救命的药。”
他向前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吐恩粗重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我知道防空洞危险。但再危险,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烂掉、等死更折磨人。告诉我,吐恩军医,你是选择在这里‘安全’地腐烂,等到某天被狼帮或者行尸找上门;还是选择赌一把,为了一个可能活下去的人,也为了给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吐恩死死地盯着李海,仿佛要从他眼中读出谎言的成分。但李海的眼神里只有一片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决绝,以及深不见底的痛苦。这种眼神,吐恩在镜子里见过太多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风雪在外面咆哮,像是为这场生死抉择奏响的背景乐。
终于,吐恩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释然。他挪动身体,靠在一个翻倒的柜子上,看着自己手臂上已经微微凝固的伤口,目光扫过李曼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支持,最后定格在李海脸上。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这该死的世道,还是在骂自己即将做出的决定,“你这计划……漏洞百出,疯狂得要命。”
李海的心沉了下去。
但吐恩接着说道,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嘲弄:“你说得有道理,一想到那些惨死在那帮狗崽子手里的同伴,我他妈……”吐恩情绪突然激动,变得泣不成声。
“为了给穆华黎、老赵他们报仇,再大的风险也得试一试。”李曼喃喃道。
他抬起头,看向门外那一片绝望的灰白,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亮光。
“反正……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妨……就他妈的试一次。”李海试着勾起复仇的火焰。
吐恩咧开嘴,扯出难看的笑容,牵动了脸上的伤。“好吧…”他喃喃着,猛地一拳砸在地板上。
他站起身,尽管摇晃,脊梁却挺直了。眼神燃起和李海他们一样的绝望火焰。
“反正…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吐出一口带血沫的唾沫,声音嘶哑却坚定,“老子受够了东躲西藏,受够了每晚看见战友血淋淋的脸!不就是玩命吗?”
他看向李海,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凶狠:
“小子,我帮你救你兄弟。但你要是敢耍我们,或者半路怂了…”
李海迎着他的目光,打断了他的话:“我兄弟等着药救命。我没有退路。”
“很好。”吐恩点头,活动着疼痛的肩膀,“那么,废话少说。具体怎么把那些鬼东西引出来?我们需要什么?细节,我要知道每一个该死的细节!如果我们要下地狱,也得拉上狼帮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