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内，药香氤氲，时间仿佛凝滞。墨居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平静无波地落在虾仁身上，尤其是在他那只自然垂落、袖口下隐约透出暗青异色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惊讶，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你来了。”墨居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放下手中擦拭丹炉的软布，转身正对虾仁，“看来，悟剑崖一行，你收获不小。”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衣衫，看到虾仁怀中那两枚微微发热的石头。
虾仁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墨师叔。”他直接切入正题，“执事言，筑基丹需师叔确认方可领取。”
墨居没有去看桌上那个装着筑基丹的玉盒，反而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一株摇曳的七星伴月草，缓缓道：“筑基丹不过外物。以你如今状态，丹田虽废，却另辟蹊径，铸就剑脉，凝练剑元，此丹于你，锦上添花或可，雪中送炭却未必。真正制约你的，是‘源’的匮乏，是‘道’的迷雾。”
“源”？“道”？虾仁眼神微凝。墨居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直指他目前修炼的核心困境——新生剑元增长缓慢，对前路方向虽有模糊认知，却依旧迷茫。
“请师叔指点。”虾仁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沉寂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墨居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回虾仁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指点谈不上。交易而已。我予你‘源’之线索，你需再付代价。”
又是交易！虾仁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何种代价？”
“他日若你能集齐‘基石’，稳固‘通道’，需允我观摩‘源初’之秘一刻。”墨居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虾仁耳边炸响！
基石！通道！源初！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了！是那滴心头精血！墨居取走他的精血，绝不仅仅是为了研究他伤势那么简单！他必然通过某种秘法，从精血中窥探到了与天道石相关的隐秘！甚至可能……感知到了悟剑崖深处那枚碎片传递出的信息！
虾仁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右臂袖口之下，暗青色的剑元几乎要透体而出！丹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药香被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切割、驱散。
墨居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依旧那副平和模样，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弧度：“不必紧张。我对‘基石’本身并无贪念，亦非‘守门人’。我只是个……追寻真理的求道者。‘源初’之秘，对我而言，比任何丹药、法宝都更具吸引力。”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让人难以分辨真假。但虾仁能感觉到，墨居此刻并未流露出敌意或贪婪，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未知的探究欲。
“我如何信你？”虾仁声音冰冷。
“你无需信我。”墨居摊了摊手，“你只需衡量，这份关于‘源’的线索，值不值得你许下这个未来的承诺。当然，若你中途陨落，或者终生无法集齐‘基石’，此承诺自然作废。”
虾仁沉默。墨居此人，神秘莫测，心思深沉，与其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给出的筹码，关于“源”的线索，恰恰是他目前最急需的！而且，只是观摩“源初”之秘，并非索要“基石”本身，这个代价，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线索。”虾仁最终吐出两个字，算是默认了这场交易。
墨居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蘸不知名的灵液，在光滑的桌面上，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中心有一个醒目缺口的圆形图案。这图案散发着古老苍茫的气息，与虾仁怀中天道石的感觉隐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此乃‘汲源阵’的简化核心阵图。”墨居指着图案道，“完整阵图早已失传，此简化版功效十不存一，且布阵材料苛刻，但若能成功，可于特定地点，缓慢汲取一丝游离于天地间的、最本源的‘混沌源气’。此气，乃万物之始，对你淬炼剑元、滋养‘基石’，乃至感悟自身剑道，皆有奇效。”
混沌源气！虾仁心中震动。这确实是他闻所未闻的天地奇珍！若真能汲取，其价值远超十枚、百枚筑基丹！
“何处可布此阵？”虾仁追问。
墨居手指点在阵图中心的缺口处：“阵眼之处，需一枚至少蕴含一丝‘空间’或‘吞噬’特性的天地灵物作为引导核心。至于布阵地点……”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虾仁一眼，“灵力越混乱、越接近‘墟’之地，成功率越高。比如……殒仙荒原边缘，某些空间裂隙偶尔显现之处。”
殒仙荒原！又是那里！
虾仁眼神锐利如剑，紧紧盯着墨居：“你还知道什么？”
墨居收回手指，淡然道：“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只是活得久了，看得杂书多些，拼凑出一些猜测罢了。‘守门人’、‘镇魔渊’、‘跨界通道’……这些词汇，在宗门最古老的禁忌卷宗中，偶有提及，却语焉不详。你身负‘基石’，注定被卷入其中。是好是坏，是机缘是劫难，皆看你自身造化。”
他走到桌边，将那个装有筑基丹的玉盒推到虾仁面前：“丹药拿去吧。虽对你剑元提升有限，但其中蕴含的破境灵韵，或能助你冲击右臂后续剑脉的瓶颈。”
虾仁拿起玉盒，看都未看便收入怀中。他深深看了墨居一眼，此人看似超然物外，实则对宗门秘辛、天下大势了如指掌，其身份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丹霞峰的普通执事或师叔。
“交易成立。他日若成，允你观摩一刻。”虾仁说完，不再多留，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就在他手握门扉，即将离开的刹那，墨居平和的声音再次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凝重：
“小心丹霞峰主。他与赵焯一脉，走得很近。而且……他对各种奇异金石，尤其是蕴含空间之力的宝物，有着超乎寻常的……痴迷。”
虾仁脚步未停，推门而出。
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丹房外的庭院中，感受着怀中玉盒的冰凉与两枚石头的温热，脑海中回荡着“汲源阵图”、“混沌源气”、“殒仙荒原”以及墨居最后的警告。
前路愈发清晰，却也愈发凶险。
丹霞峰主……看来这丹霞峰，也并非表面那般纯粹。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立刻离开丹霞峰，而是朝着峰内弟子交易、兑换物资的“百草堂”走去。他需要购买一些炼制“断续膏”和“凝碧丹”的辅药，虽然凌霜和墨居给的都是成品，但他深知资源来之不易，必须学会自力更生。而且，百草堂人流混杂，或许能听到一些关于丹霞峰主，关于赵焯的闲言碎语。
百草堂内果然人头攒动，各种灵草、丹药、矿物琳琅满目，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虾仁的出现，再次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窃窃私语。他无视这些，径直走向收购材料的区域，将自己从暗影阁杀手身上得来的、用不上的几件低阶法器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拿出，换取了一些灵石和所需的辅药。
就在他交易完成，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两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袖口绣着丹炉纹样的弟子，正站在一个角落低声交谈，神色间带着一丝谄媚与谨慎。
“……峰主最近心情似乎不错，听说又从外面收到了一块奇特的‘空冥石’，正在闭关研究呢……”
“是啊，赵师兄前几日也来拜见过峰主，两人在密室里谈了许久……”
“嘘！小声点！这事也是你能议论的？不过话说回来，那虾仁真是命大，悟剑崖都没弄死他……”
“哼，不过是仗着有点诡异机缘，蹦跶不了几天了！赵师兄和峰主定然……”
后面的话语刻意压低，听不真切，但“空冥石”、“赵师兄”、“峰主”这几个关键词，已然让虾仁眼神彻底冰寒。
空冥石！蕴含空间特性的天地灵物！正是布置“汲源阵”所需的阵眼核心之物！
丹霞峰主痴迷奇异金石，尤其是空间类宝物……赵焯与他关系密切……而自己身怀“基石”的秘密，恐怕早已被赵焯怀疑，进而也可能引起了这位峰主的注意！
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样一条毒蛇盯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如同寻常弟子般，快步离开了百草堂。直到走出丹霞峰的范围，踏上返回剑峰的山路，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才稍稍缓解，但心中的寒意却愈发深重。
怀中的筑基丹玉盒冰冷，而关于“汲源阵”和“空冥石”的念头，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必须尽快找到布阵之法，汲取混沌源气！
而那块“空冥石”……或许，可以想个办法……
他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青云宗深处，那里是各峰峰主及其核心弟子居住的区域，戒备森严。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缓缓成形。
风险极大，但收益……同样惊人！
他加快脚步，身影在崎岖的山道上渐行渐快，如同一条决心潜入深渊、夺取宝藏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