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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读书 > 青釭洛神记 > 第十五章  夜半呱呱

第十五章  夜半呱呱

    铁犁仗着熟悉,也不掌灯照亮,摸黑顺梯下窖。

    此时正值深夜,屋内地窖之下当真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移进间已然觉出脚下尽是碎瓷残片。黑暗中依着地面与立壁折角处找得片刻,却已寻得四坛,双手托着钻出窖来。

    伸手扒去坛口油纸封泥,却又不立即便饮,两手各捏两只坛口,快步出得屋去,展开轻功一阵疾驰,已回到伍开山坟前。

    放得一坛于坟头,复趺坐地上,自顾举坛喝将起来。

    夜半雾浓,直润得他衣发尽湿,竟浑然不觉。不到半个时辰,已将三坛清酒喝个精光,只是仍未发只言片语。

    放下酒坛,又急行回村,自欲回窖再取酒来。待近柴门,却见三个黑影站在门外。

    铁犁施展轻功而行,脚下无半点声息,直到纵身落入院内,那三人仍毫无察觉。

    但听一人小声嘟囔道:“倒霉!倒霉!这几日哥仨竟接得这般鬼差事了。这破屋黑漆漆、阴森森的,着实吓人。韩捕头,还是你先带路。”

    为首“韩捕头”却正是之前城内请许贡生占卜的韩四清,当下斥道:“你当是个白吃干饭的。闪开。”伸手推开柴门,正待抬步迈进,突然瞧见院中竟背立一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适才三人明明瞧得仔细,院内不见半个人影,不意此刻竟站有一人。

    那胆小捕役当即失声叫道:“鬼……新鬼。”转身想跑,双腿却软得无法迈步。

    韩四清吸溜一口冷气,壮胆喝道:“你……你是人是鬼,是伍……大侠?”

    铁犁状若未闻,迈步向屋内行去。

    见他要走,韩四清胆气顿壮,喝道:“站住。扬州捕快在此……给老子拿下。”

    那两个捕役闻言,大着胆子将手中套索飞将出去。

    铁犁未挡未躲,被套个正着。

    两个捕役心中暗喜,口中齐道:“倒也!”两人四手合力后拉套索。

    但见绳索绷紧,人却未倒,铁犁径直向前迈步,竟拽得二人脚下难立,硬生生被拖前行。

    一旁的韩四清见状,也顾不上是人是鬼,冲上前去举刀便砍。

    刀锋过处,正中铁犁左臂,登时划出一道二寸有余的口子。

    一刀得中,韩四清当即向后跳出,自是暗揣铁犁定会作势反击。

    不料铁犁却蓦地“哈哈”大笑两声,道:“痛快!痛快!”继而长啸不绝。

    那啸声激扬而起,黑夜中平传数里,上冲云霄,直震得韩四清三人耳内嗡嗡作响,忙双手捂着耳朵,如吃醉一般跌跌撞撞逃了开去。

    片刻后,尚听那胆小捕役兀自断续骂道:“奶奶的,老子早说世上有鬼,你两个蠢蛋偏他娘的不信……”

    铁犁又自长啸数声,但觉胸中块垒得泄,精神为之一清,竟自不顾刀伤,快步进得屋内,复入窖内寻得四坛酒,捏着坛口,飞身便往坟前行去。

    未及出村,蓦地从一户人家屋中传出啼哭之声,细听当是婴儿所发。

    这啼哭声虽远不及铁犁啸声高亢激昂,适值深夜,却也听得清晰异常。

    铁犁闻此哭声,心念转动,不由得停下身来。

    想是因孩子哭闹,村屋主人起身点灯。黑暗中但见烛光透窗而出,屋内人影晃动,分明是大人抱着孩子在地上不停走动,哄其安睡。

    铁犁孤身暗夜独处,三坛清酒喝下,更觉意消志沉,突见这暖黄烛光洒向院中,孤寂心头顿觉温热。

    再听得“呱呱”啼声,蓦然间心思豁明:伍大哥夫妇已经不在了,但东儿却在。黄成子、铜面人,论到底都是朝廷的人,而我与官家相识多年,若论交情实不在伍大哥之下,此仇如何得报?只待日后倘有机缘再作打算,而眼下却要将东儿抚养长大。他日伍大哥坟前祭告,也不枉相交一场,略报厚待之恩。

    想通此节,心下暗叫“惭愧”,但听屋内已无声响,那婴儿该是在爹娘温暖怀中安心睡去。

    随着烛光熄却,铁犁忽对这啼哭之声心生感激,怎奈身无旁物酬谢,便将两坛酒放在院旁土墙之上,自携两坛边走边喝,却已径投城中而去。

    赵构带众从应天府一路南行到得扬州,随即为铁犁选了一处宅院供其暂居。

    铁犁本欲推却,但想原是临时所用,而非赐归己有,遂带着几个仆人住下。

    这处府第,虽未带后园,却亦是一所五开三进的阔大宅院,大小屋阁十余间,耳厅厢房一应俱全。

    平日里铁犁少有空闲住在府上,更无心操持家务,但凭老仆阿义一人布置张罗。

    正厅右边的闲房本该铁犁自居,却被他让出,留给伍开山夫妇,他则睡在正厅左室。伍开山夫妇倒也不见外,凡夜留城内,便睡在厅右房内。

    铁犁行至府前,但见天尚未亮,便飞身跃墙进得院中。

    穿过前厅却见老仆阿义靠在右房窗下墙角处睡得正酣,而房间内烛光未熄。

    当下也不打扰,轻轻推开房门,但见两个丫环伏桌而睡,床上锦被里裹着一个小孩,正是伍开山的独子——东儿。

    此刻小家伙正嘟汲小嘴睡得香甜,全然不知亦不懂双亲已然不在人世。

    见此情景,铁犁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至此方知为人父母之至伦温情。

    心下戚然间,轻步退出,却见阿义已候在门外。待探头见到屋内未进旁人,阿义开口说道:“伍夫人未得同回?”

    铁犁摇摇头,问道:“在此守得一夜?想是东儿夜里哭闹起来?”

    “这小家伙人小性子大,夜里见不到娘,哭将起来,直闹到后半夜,方才疲累睡去。我几个却也未敢回房,便在这里胡乱睡上一觉。”

    铁犁抬手指指,二人轻步进得厅左屋内。

    这阿义跟随铁犁多年,二人之间名是主仆,实为好友,因铁犁坚决不允下人称己为主人或大人,故府内仆人多呼其为铁大哥,因阿义年长几岁,称其为铁弟。

    多年相处下来,二人性情相投,引为知己,每有闲暇即对桌畅聊,夜饮达旦。

    当下,阿义将桌上蜡烛点亮,转身才见到铁犁肩上刀伤,忙道:“我去取药来。”

    铁犁止道:“小伤无碍,先坐下说说话。”

    阿义依言坐到对面,问道:“伍大侠夫妇未得同归,莫不是与宫中被盗有关?”

    铁犁叹道:“确是有关。伍大哥与大嫂今世再也不能来此欢聚了。”

    阿义闻言已预感不祥,吃惊问道:“莫不是……伍大侠夫妇身遭不测?”铁犁默然点点头。

    阿义呆得半晌,怔怔说道:“却是为何?夫妇俩好歹活得一个,孩子不能无爹无娘啊!是哪个挨千刀的下此毒手?”

    “大哥大嫂皆是自尽身亡。”铁犁长叹一声,遂将刘家村所闻所见略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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