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鹫沉着一张脸出来了,统领府的下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显然都看出来,他们的疯批统领又犯病了。
齐鹫周围的低气压,浓得简直能让整个统领府都沉闷下来。
“去查。是谁吃里扒外。”
齐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撂下,拎着新佩剑就去找勾誉了。
气势汹汹,不像是去给帝王一个合理解释,更像是去秋后算账。
不,像是要去屠龙弑君!
齐鹫整个人都快气炸了,理智十不存一,整个人疯劲上头,处于一种钻牛角尖的执拗状态。
他就不该离开!
他后悔了,他不该去试探勾吻的真心。哪怕她真的另有所图,那也总好过关系彻底告破!
都是这个混账!
是他打破了平衡!是他坏了他的计划!
是他!是他害得自己,再也没有走进勾吻内心的可能!
杀了他!
只要他把勾誉加注在主子身上的苦痛百倍奉还,他就还有寻得主子原谅的机会!只要把皇位再夺回来,双手奉上,他的主子就会原谅他的背叛!
至于他自己……他会负荆请罪,他可以自废武功,他愿意当主子的小九,当一辈子!
只要……只要主子别不要他……他什么都可以做!
不……不行,他还要留着武功,如果主子不肯原谅他,主子执意要走怎么办?
他要留下她!先留下她,再用一生去赎罪!
对,在此之前,先去灭了罪魁祸首!
金嬷嬷和秋絮姑姑没去管后边的事,对峙刚一结束,没等齐鹫走远,她们就挤了进来。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秋絮急忙去查看勾吻的手伤。
“殿下若是心里憋闷,打骂老奴也好,摔砸器物也罢,就是别闷在心里,气坏了身子呀。”
金嬷嬷小心地替勾吻拆下发饰,脱下紧身的宫装,看着面无表情两眼放空的勾吻,心里焦急如焚。
公主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公主的好胜心太强,又骄傲张扬,换句话说,公主她是有点输不起的。
如今,被战胜她的赢家当面嘲讽,她是真怕公主一个想不开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秋絮已经面色沉重地去找府医,准备让他先开点镇神安眠的药,再包上一包橙花檀木香包,算是有备无患。
勾吻没什么大事,她只是有些不确定,需要通过解离来判断情绪失控的根源。
难道真是因为她假戏真做了?
由果溯因,并不是一件难事。
沐浴时的逗弄,对反差萌的上心,上瘾的摸头挠下巴,下意识留下的糕点和甜汤,觉得他伤势刺眼,纵容他抱自己,拿016做挡箭牌去调整策略……
都串起来了。
勾吻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那里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以感情为饵,居然差点为情所伤?
勾吻你可真出息!
勾吻像医生一样,手持手术刀,精密剖析她的失常。
喜欢,可以有,但不能影响她的决策,不能成为她的弱点。
背叛原主,她可以暂时先不计较,但之后,决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事,她要他百分之百的忠诚。
此外,感情的主导权,必须在她手里。
勾吻快速给情绪和复杂心理定了性,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表现,确定没有坏了大事,才松了口气,戳了戳016:
【乖仔,看看反派有没有闹出出格的事。】
016敏锐察觉到宿主情绪不佳,没有撒娇卖痴,直接转报:
【反派想屠龙,管家费了好大的劲,还没拦住。然后……】
勾吻出言打断:
【画面切出来,我直接看直播。】
016奇怪但不敢吭声,唯唯诺诺调出画面。
怪了,宿主大大这是嫌弃它没说书天分吗?
勾吻一言不发地看着任由管家苦口婆心,又是家国大义又是九族大罪,齐鹫就是铁了心要去算账的模样,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起了波澜。
她忍不住蹙眉,有些烦躁地用食指快频率敲击膝盖。
“大统领,您就是现在抢了皇位,还给公主,您和殿下间的裂缝也难以修补,反而可能更糟……”
“您想,公主登基必定广开后宫,她与您心结不解,您必毫无立锥之地,那哪有如今朝夕相对,更容易化解仇怨呢?”
齐鹫听了这话,掉头就拐了回来,明显是被劝到了。
勾吻讽刺地弯了弯嘴角,把直播切断了。
能被这种离谱的原因劝住,真不愧是她的好狗!
勾吻的理智冷静被动摇,差点因为感情误事,忍不住迁怒齐鹫。
不对,不是迁怒,今天这事,本来就是因他而起!
既然如此,别怪她下狠手去逼出他所有的忠心了。
“嬷嬷,去找纸笔来。”
趁着齐鹫情绪波动,再添一把火。
一把能彻底熔断他的监视、摆脱囚禁的大火。
顺便……也再考验一下自己的感情,检测自己的剖析是否准确,看自己的感情是否会脱离掌控。
一旦报警,马上剥离!
金嬷嬷领命,出门不到一分钟,又捧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进来,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会才端上前,打开食盒摆好,低声劝慰:
“殿下,方才情绪大起大伏,您只怕也累了。要不,您垫垫肚子吧。”
勾吻抬眼扫了一眼,突然冷笑两声:
“扔出去!”
金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真还在气头上,连自己亲口吩咐要来的百鲜饺也恨上了。
“不用拿出去。就在这里,窗口,倒出去。”
“本宫亲眼看着。”
金嬷嬷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
她推开窗户,下意识往外瞄了一眼,突然屏住呼吸,又赶快恢复如常,把饺子倒掉。
“去吧。”
金嬷嬷福了福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016有眼力见的开了现场直播。
齐鹫就像只破碎小狗,可可怜怜蹲在窗台下,与金嬷嬷四目相对。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想惊动勾吻。
百鲜饺被倒在地上,齐鹫眼神有点发木。
他突然醒过神,连滚带爬扑过去,狼狈地拾起沾了泥土的饺子,机械的送进嘴里,机械的咀嚼吞咽。
这百鲜饺真的不好吃。
又苦又涩还带着眼泪的咸味,饺子皮也坨在一起。
但……这是勾吻留给他,最后的赏赐。
齐鹫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塞在窗户下边。
他不敢进去,但他真的……真的想离她近一点……
勾吻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狼狈的模样,只觉得碍眼极了。被勒令待在原位不准乱动的心脏,又忍不住出来捣乱。
她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发现,原来皱眉不只是嫌弃,还是心疼。
她强迫自己用理智去思考计算,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
对,她该装作无知无觉,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做出拒绝沟通,再也不想见到齐鹫,不想待在统领府的样子。
然后,平静地进行下一步计划。
而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去可怜齐鹫,去心疼罪魁祸首。
勾吻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为晚上的绝地反击做准备。
屋里没了动静,齐鹫终于敢探出脑袋,拉着对角线极限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影。
他舔了舔嘴唇,把粘在上边的土也一并吞进肚里,回味地品了品。
他又贪婪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床上的人影翻了个身,才着急忙慌矮下身子躲起来,又贴着墙根溜走。
离开荣达院,齐鹫的气场骤变,锐利狠辣,像嗜血的剑锋划破天际。
总共挖出来了六个人,只有一人是皇宫的钉子。
但,他不想讲道理!
天色转瞬暗了下来,从统领府的后门,抬出了六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蛇皮袋。
齐鹫不用担心这些后续问题,他一直趴在窗外。
自虐一般,亲眼目睹勾吻写下密信,亲耳听到勾吻吩咐影三,把信交给准驸马尚思齐,让人务必亲启,一颗心不可遏制地抽痛,整个人如坠冰窖。
在金嬷嬷去找纸笔时,他就惴惴不安,心虚和无地自容交缠,无限放大了失去勾吻的恐惧。
除了处理叛徒的那一会儿功夫外,他一直都守在窗外。
看着油灯亮起,看着女子提笔的影子映在墙上,他依然不肯死心。
直到听到那句“交给主婿亲启”,他终于像囚徒听到了自己的刑期。
死刑。
斩立决。
齐鹫的心彻底停止跳动。没可能了,他和勾吻,彻底没可能了……
但,就这样认了吗?
不!绝不!
他不可能把人放走!不可能让她和主婿双宿双飞!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齐鹫踹开内室的门,右手两指夹着一封眼熟的信。
他眼神阴鸷,表情狰狞,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像淬毒一样阴冷,狠声问:
“夫人,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