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陛下的洪福，本宫一切都好。”
勾誉无奈纵容地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看一个赌气的孩子。
惨成这样，还想挽尊说自己过得好？
被囚禁被强制叫过得好？羸弱到快撑不起气势叫过得好？处处被提防，受制于人叫过得好？还是说从金枝玉叶到于人为妾，叫过得好？
她不是睥睨天下，谁都放不到眼里吗？她不是目空一切唯我独尊吗？
看看这已经不怎么合身的宫装，为了体面想套在身上，还要把半边袖子裁开，缝上扣子。
像落难的凤凰，撑不起它的尾羽。
再看看现在的气质，被磋磨得像摊死水，也就是这谁都不服随时敢玉石俱焚的劲儿，还能让人忌惮两分。
这么狼狈，他看到，可太开心太痛快了！
不……不对！
勾誉猛然回神，居高临下死死盯住勾吻的发钿。
根据探子传的消息，勾吻她平时只用发带束发，也只着舒适的寝衣。
那她这身打扮，是为了谁？为了他？！
她身陷囹圄，竟还能将手伸得这么长，打探到他的一举一动！
勾吻抬眼，嘴边扬起细微的弧度，轻声问：
“皇帝陛下脸色不太好，可是因为，贵妃娘娘的母族，给你添乱了？”
“哦，对了……穆妃娘娘母族的贪渎案，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线索呢。最后指向了谁？本宫就不太清楚了，陛下知道内情吗？”
勾誉后背一凉，头皮发麻，瞬间回想起被勾吻压制地抬不起头的日子。
瞬间回忆起被她三言两语支配的恐惧。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她手上还有底牌！她如今依然有能力动摇他的统治！
齐鹫这个废物！！快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还没把她拿下！
他不是最怕勾吻脱离掌控想把她翅膀折断吗？他不是最恨勾吻高高在上，身旁男人环绕，看到所有人偏偏看不到他吗？
怎么回事？！探子不是说两人虽然关系松弛和缓，但那只是因为勾吻态度软化妥协吗！
是了……探子可没说勾吻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困于内院，洗手作羹汤。
如此一来，他的目标就要换一换了……
起初他是想看看勾吻的恨意有多深，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他想充当雪中送炭的救世主，用她渴望的自由，换她做统领府的内应，借她的恨意除去齐鹫！
再用弑夫的罪名，把她除掉，一举打散她的心腹集团，拉一半打一半，收为己用。
现在看来，怕是行不通了。
但现在，以尚驸马为核心的勾吻集团，抱团自保，自己实在离间不了，也没能力一口吃下，但他现在也不敢再放任勾吻扎根。
她的势力根深蒂固挖不动，自己想把她单独隔离限制起来，显然也失效了。
那就只能……釜底抽薪！
目标已定，勾誉褪去了温和仁厚的外皮，态度也变得尖锐起来。
“皇姐……不对，你如今已是庶人，被当做战利品，送给齐大统领暖床了。啧，从金枝玉叶，到为奴为妾，这落差是大了点，勾吻夫人可得撑住了。”
“毕竟，你这妾室的位置，还是齐大统领求来的呢。”
“想知道细节吗？你那忠心耿耿的属下，一听只要能配合朕，拖你下水，朕就把你赏给他。你猜怎么着？大统领二话不说，就带了禁军倒戈。”
“不见半点挣扎不情愿，反而，欣，喜，若，狂！”
“啧啧啧，虽说是在背后捅了你一刀，但这怎么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呢？勾吻夫人可当真是好福气啊！”
勾誉神情挑衅，话语也句句扎心。
勾吻呼吸一滞，又迅速恢复常态。
她面上不动声色，胸口却无法抑制得开始鼓噪，胸闷逐渐演变成钝痛。
不对，这不是她该有的情绪。
她刚进入小世界，就知道了剧情，也知道齐鹫背刺了她，按道理来讲，不该出现这种失控的瞬间……
怎么回事……
宽大的袖摆遮住她的双手，勾吻掌心一片潮湿，她用力掐了掐手心，试图将干扰她冷静、侵蚀她理智的情绪驱散压制。
勾誉还在继续煽风点火：
“但你也不要怪齐统领，起码，他是惦记着你的性命安危的。可不像尚主婿，事发后第一时间，就要撇清关系。”
“曾经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在他心里可抵不上前途似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不成，他已经来找你闹过了？”
“那可真是不像话，他那么一闹，你可就真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不过最近的确流言纷纷……罢了，太过难听，便不讲了。”
“哦，对了，你在江南的产业，好像运气不太好。新产出的茶叶，被泡了水，锦缎也蛀了虫。这资金周转不畅，西境的将士可怎么办呐……”
后边这些组合话术，勾吻基本左耳进右耳出，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怎么听进去。
齐鹫背叛她的细节，不停在脑海盘旋，勾誉阴毒的声音就像魔音灌脑，搅得她无法正常思考。
她深知在政敌面前分神存在致命危险，但她难以自控。
这还是头一次，她引以为傲的、精确如仪器的计算出现偏差，也是第一次因为不该出现的情绪波动，导致计划出错。
勾吻的呼吸乱了，表情管理也不再无懈可击。
勾誉一直锁定着勾吻的微表情，在看到那张脸上的从容不迫出现裂痕，在极力控制中扭曲狰狞，额角青筋暴起，耳坠随着身体颤栗开始摇晃，终于忍不住笑了。
“不要伤心。朕心善才告诉你这些，你可莫要，好心当作驴肝肺。”
“小心点你的伤吧。看看，曾经光彩夺目，现在，怎么就像个疯婆子一样？多，丢，人，呐……”
勾誉从身份地位，到人际权势，再到舆论名声，从头到尾挑唆贬低了个遍。
勾吻权当他在放屁。
她很清楚自己状态不对，现在她只希望齐鹫接到消息的速度能慢些，给她一点降温冷静的时间。
她清醒地意识到，她真的可能会情绪上头，直接落入勾誉的圈套。
勾吻想拖时间恢复平静，勾誉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他慢慢起身，往勾吻面前又压了两步，俯视着她极力克制的恼怒表情，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响，笑了笑，补上最后一刀：
“成王败寇。勾吻，你，输了个彻底！”
勾吻闭了闭眼。
齐鹫，还是来了。
来不及调整了。
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
她应该生气，因为勾誉对她全方位攻击而破防。
她也会伤心难过，因为通过话语，齐鹫就像又背叛了她一次。
对，这样的表现是正常的。
勾吻由着情绪冲断理智的弦，双目充血，往前一扑，夺了勾誉的帝王剑，朝着勾誉身侧的空地狠狠一劈。
下一刻，齐鹫反手夺剑，把人紧紧拥进怀里。
他一直严防死守，就是怕勾誉会来找勾吻对线，会把他的粉饰太平撕碎，会戳破他的自欺欺人。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他和勾吻彼此试探的功夫，竟让帝王钻了空子，把他编织的情网毁了个干净。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血淋淋的真相被摊开，以后，彻底没可能了……
勾吻发泄似的，狠狠咬上他的肩膀，随后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声音嘶哑破碎：
“滚！”
想砍勾誉是假的，但对齐鹫的火气却是真的。
鼻腔的酸涩，想落泪的委屈，也是真的。
内室的动静太大，勾誉的侍卫涌进来。
齐鹫死死挡在勾吻身前，守住她最后的体面。
勾誉满意地弯了弯嘴角，又沉下脸，冷声道：
“齐爱卿，朕，等你给朕一个交代。”
人潮退去，齐鹫默默跪在勾吻身前。
“滚。白眼狼。”
勾吻低垂着头平复心情。
在她自己都没梳理出来个一二三之前，她不想见到他。
她不想糊里糊涂就把矛盾激化。
这不利于她的任务，不利于清除黑化值，不利于……继续养她的小狗。
齐鹫沉默着直起身，把床柱上的锁链又缠紧了几圈，一下就缩小了勾吻一大半的活动范围。
“抱歉……”
016被刚才的乱局吓到卡屏，它颤颤巍巍说：
【宿主……反派黑化值冲到90了……这可咋整啊……这也是你算到的吗？大大你也没说过这么刺激啊。】
勾吻像没听到似的，突然问：
【016，原主的感情会影响到我的情绪吗。】
016懵了一下，尽职尽责回答：
【不会的宿主大大，原主的灵魂已经消散，不会拖大大后腿的。】
勾吻沉默了。
也就是说，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突然涌上的怒火和委屈，克制不住的失态，生理上的反应，都是……她本人的情绪？
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