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学院,二年级训练场,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训练场的沙地染成一片赤金,汗水与尘土的气息混合在微凉的晚风中。
训练已近尾声,大部分学生陆续离开,只有零星几个身影还在进行着加练。
一年级S班总人数:41人。
二年级S班总人数:23人。
(原为26人,去年实习中两人殉职,一人降入A班。)
这个数字本身,就诉说着斯特拉的残酷。在天才云集的此地,每个年级能维持超过20人的S班已是奇迹。
S班并非固定编制,唯有达到学院内部某种严苛的“特殊条件”者方能踏入。
通常,每届S班仅十人左右……许多未能跻身S班的学生,尤其是A班生,常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但大多数S班学员自身,反而并不特别看重这个头衔。
二年级S班中,成绩与排名均位居顶列的潘迪延,正是其中之一。
“呼……呼……”她坐在训练场边缘的长凳上,大汗淋漓,正仰头大口灌着矿泉水。
每晚课后加练已是常态,但今日因考试失利带来的烦躁,使得状态格外低迷,才跑了几圈便已气喘吁吁。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为2-S班、成绩垫底却仿佛有无限精力的独哲狂。
“喂!你们这些家伙!这就累趴下了?!”独哲狂的吼声如同惊雷,他正在操场上进行着不知是第几十圈的全力冲刺,脚步沉重地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闷响。
“嘿……这家伙简直是个不知疲倦的怪物。”旁边有学生低声感叹。
在这个魔力主要增强反应速度与施法能力,而非直接转化为肉体力量的世界,独哲狂那蛮牛般的体能纯粹是天赋异禀,无人知晓他究竟是如何锻炼出来的。
在主流魔法师看来,将宝贵时间投入这种极限体能训练,无疑是低效且不智的……毕竟,对法师而言,体力只需不拖后腿便已足够。
“说起来……一年级确实有个以‘纯粹力量’战斗的、相当独特的后辈。”潘迪延的思绪飘远,想起了不久前的马特维斯公墓事件。
亡灵法师……在黑魔人中数量最为稀少,却能引发最恐怖灾难的存在。
从二年级开始,学生方可正式承接包括清剿魔物在内的“黑魔人驱除任务”,但亡灵法师,绝非学生层面能够应对的对手。
那场本以为永远不会遭遇的噩梦,记忆依旧清晰如昨。
当时,潘迪延与独哲狂能够幸存,并非因为他们实力超群,而是多亏了某个思维迥异于常人的一年级生……白流雪的介入。
那个总能在绝境中找出匪夷所思解法的少年。
突然想起他,是因为近日学院里悄然流传的一则谣言:“一年级的白流雪,公然顶撞了三年级的艾德蒙·阿塔莱克前辈。”
关于炼金魔法的核心内容被列为最高机密,流传出来的只剩这充满冲突性的骨架。
若单看表面,白流雪确实有错……在等级森严的魔法社会,以下犯上乃是大忌……然而,艾德蒙·阿塔莱克平素风评极差,而白流雪虽行为独特,却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这让了解些许内情的潘迪延感到意外。
“那个白流雪……真的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她所知的白流雪,是危机中能保持惊人冷静、甚至引导众人脱险的存在……思维深邃,往往领先一步……这样的他,会愚蠢到明知后果不利,还去硬碰硬吗?
心中不禁升起疑虑。
“喂,这小子是谁啊?”
“就那个一年级的小子,知道吧?得给他紧紧皮。”
“是吗?最近一年级的,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嗯?”
训练场角落传来的嘈杂议论打断了潘迪延的思绪。
她蹙眉望去,只见几名二年级生正围着一个一年级后辈,推推搡搡地将他逼到墙角。
“又开始了……真是可悲。”潘迪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压迫,或者说奴役……上层压迫下层,下层再去压迫更下层。
这套丑陋的规则,在斯特拉内部并非主流,但也并非罕见。
因学院默许高年级对低年级拥有某种“教导纪律”的权力,美其名曰“维护等级秩序”。
因此,时有二年级生将一年级生(尤其是平民或小贵族出身者)带到二年级的活动区域进行“训诫”,以此确立权威,并做给其他同级生看,使其更加畏缩。
潘迪延本不欲多管闲事,学院对此种行为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个被围在中间、低垂着头的一年级生时,身形猛地一僵。
“白流雪?”
果然是他……虽有并肩作战之谊,但潘迪延并无立场插手这种“默许”的“后辈教育”。
她暗叹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嘿,小子,眼睛瞪那么大看谁呢?”一个二年级生用力推了白流雪一把。
“最近一年级的都这么狂?嗯?眼神还挺倔?”另一个阴阳怪气地附和。
白流雪被几人推搡着,却并未挣扎,只是抬起眼。
那双眸子异常清澈,甚至可以说平静,就那样静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地,回望着围逼他的前辈们。
“他到底……在想什么?”潘迪延的脚步顿住了。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喂!耳朵聋了?给老子跪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二年级生厉声喝道,伸手便要去按白流雪的肩膀。
在几人的逼迫下,白流雪的膝盖微微弯曲,似乎准备顺从……
在这一刹那……潘迪延脑海中仿佛有电光石火劈过!无数线索瞬间串联!
不公正!
魔法师的等级秩序固然重要,斯特拉也默许一定程度的“管教”。
但存在一条绝不可逾越的“底线”……直接体罚、人格侮辱是明令禁止的!
然而,白流雪呢?他的“话语权”真的弱吗?
他是入学初便参与驱逐了亡灵法师的S级评定者!是面对黑魔人也能冷静布局、果断行动的存在!是对贵族不卑不亢、甚至敢在教授面前坚持己见的人!
这样的白流雪,为何会惧怕这几个明显实力普通的二年级生?又为何会如此“顺从”地准备屈膝?
答案只有一个:他是在故意示弱!他意图利用这次短暂的屈辱,作为引爆点,来撼动学院内部这种扭曲的、系统性的不公!
“啊!”潘迪延瞬间明悟,心脏猛地一跳。
她迅速扫视围住白流雪的人群:其中几个面带戾气,显然是惯于欺凌的恶棍;但还有几人,神色间带着不安与犹豫,他们是出身阿多勒维特、家境普通、被迫听从艾德蒙命令的平民学生……“强制性的艾德蒙追随者”。
那些恶棍多是贵族,事后惩罚不痛不痒,但这些平民学生若卷入此事,必将成为弃子,前途尽毁!必须阻止!白流雪的想法或许正确,但他的计划会误伤无辜!牺牲的对象需要改变!
“等一下!”潘迪延清冷的声音划破了角落的喧嚣,她不由自主地站了出来,挡在了白流雪与那群二年级生之间。
…………………
我原本的打算,是屈膝一次,暂且隐忍。
诚然,我非贵族,亦无强硬靠山,以平民之身对抗这种系统性的不公,殊为不易……非是现代法治社会,一纸诉状或媒体曝光便能扭转乾坤……依照我的计划,这种不公终将瓦解,暂且忍耐方为上策。
“你们在干什么?”潘迪延的出现,打断了即将发生的屈辱。
我对她了解不深,仅因她的搭档……独哲狂,是我颇为欣赏的角色,故而记住了她的名字。
“什、什么?”显然,这群围堵我的前辈多来自C班或D班,见到S班的潘迪延突然介入,气势顿时一滞,显得有些慌乱。
“我们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教育后辈!”为首那个面相不善的二年级生强自镇定,“潘迪延,就算你是S班的,也不能妨碍我们执行‘纪律’!”
“所以,你们打算如何‘教育’?”潘迪延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当然是要好好‘训诫’到他明白等级尊卑为止!你别多管闲事!”
“这样不行。”潘迪延斩钉截铁。
“你说什么?!”几个刺头顿时涨红了脸,朝她逼近一步。
“喂,滚开!别碍事!真以为S班就了不起了?这小子顶撞三年级前辈,违背魔法师之道!我们作为斯特拉的前辈,有责任纠正这种歪风!”
然而,人群中另有几人并未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庆幸,似乎巴不得有人阻止这场闹剧……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唉,想想他们也挺可怜。”我心中明了……这些便是“强制性的艾德蒙追随者”,若非受上层压力,绝不会主动招惹是非……真正可恶的,是那几个仗势欺人、以欺凌弱者为乐的贵族恶棍……潘迪延显然也清楚这点,脸上厌恶之色更浓。
“不过,她为何突然插手?”我心中存疑……虽曾并肩作战,但交情并未深厚至此。
她将目光转向我,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想法,眼神越来越亮。
然后,她开口了,说出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那么,依我看,这样如何?”
“什么?”
“若白流雪果真顶撞三年级前辈,此事便非寻常口角……若放在魔法战士军团中,这已构成抗命不遵的重罪。”
我心中一怔……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来解围的吗?为何反而将我的“罪名”升级了?
“没错!”那几个恶棍前辈闻言,立刻附和,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因此,这绝非简单的口头训斥所能了结。”
潘迪延的目光扫过我和那几个咄咄逼人的前辈,缓缓说道,声音清晰地传遍角落:“依我之见,不如申请举行一场‘后辈强化特别训练’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那几个恶棍前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狂喜之色……而我,自然也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后辈强化特别训练”……斯特拉学院一项古老而苛刻的规定……当后辈犯下严重过错,且常规“训诫”不足以儆效尤时,经严格审批,可启动此程序。
核心规则简单粗暴:由要求“教育”的前辈与需要“被教育”的后辈,进行一场正式决斗。
通常,高低年级间的决斗被严格禁止,此规定正是为此类极端情况开的口子……然而,谁都清楚,这实质是前辈凭借绝对的实力差,对后辈进行的单方面“合法”魔法殴打。
一年级生刚接触实战魔法,而二年级生已完成系统的魔法实践与战斗实习,经验与魔力储备差距悬殊,根本无法对抗。
即便对方是S班新生,也难以逾越这巨大的鸿沟。
为防止滥用,此训练大会必须得到学生会长的亲自批准……而本届学生会长以铁面无私、苛刻严厉著称,极少轻易放行……然而,S班学员拥有向学生会直接建言的强大特权。
传闻潘迪延与学生会长私交不错,由她出面申请,获批的可能性极大。
“我会亲自向学生会申请特别训练许可。既然要‘教育’,那就摆在明面上,堂堂正正地‘教育’一番,如何?”潘迪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允许斯特拉进行“合法”的暴力惩戒?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二年级前辈们,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仿佛已经看到我在决斗场上被狠狠教训的场景。
“好!有意思!就这么办!”他们迫不及待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