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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李冶的《八至》:道破婚姻真相

    玉真观的深秋带着凉意,院中的银杏树落了满地金叶,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飘,像撒了一地碎金子。李冶着件素色夹袄,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本翻旧的《礼记》,眼睛却没落在书页上——不远处,张师姐蹲在石阶上捡落叶,手里的竹篮都快满了,却还是皱着眉,时不时叹口气。

    这张师姐比李冶大五岁,去年刚嫁给邻村的秀才,按理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半个月来,她总往玉真观跑,每次来都愁眉苦脸的。李冶放下书,朝她喊:“师姐,别捡了,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张师姐应了声,提着篮子走过来,坐下时还在拧手里的布巾,眼眶有点红,像是刚哭过。李冶给她倒了杯姜茶,推到她面前:“又跟姐夫吵架了?”

    这话一问,张师姐的眼泪就忍不住了,抹了把脸说:“可不是嘛!前几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提前好几天就炖了他爱喝的鸡汤,还给他缝了个新荷包,结果他倒好,跟朋友喝酒到半夜才回来,荷包扔在桌上没看一眼,还说我‘小题大做,妇人之见’!”

    李冶静静听着。张师姐接着说:“你说气人不气人?刚结婚那时候,他每天早出晚归都跟我报备,我咳嗽一声他都紧张半天,现在倒好,连纪念日都忘了,还嫌我烦!这夫妻啊,是不是过着过着就生分了?”

    李冶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反而问:“师姐,你还记得去年春天,你跟姐夫来观里祈福吗?那时候他帮你拎着包袱,走几步就回头看你跟上没,还跟我说‘阿芷(张师姐的名字)身子弱,得好好照顾’。”

    张师姐愣了愣,点头:“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他对我多好啊……”

    “那你再想想,上个月姐夫淋雨回来,发着高烧,是谁守在床边给他擦汗、熬药?”李冶又问。

    “是我……”张师姐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看,”李冶笑了笑,“前阵子他对你好,是真的;现在跟你吵架,也是真的;你照顾生病的他,是真的;他忘了纪念日让你委屈,也是真的。夫妻不就是这样吗?有时候近得像一个人,有时候又远得像隔着条河。”

    张师姐琢磨着这话,没再哭,小声说:“我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像跟他隔着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那天下午,李冶拉着张师姐去了观后的小溪边。深秋的溪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阳光照在水面上,泛着细碎的光。张师姐在溪边,伸手摸了摸水,说:“这水看着真浅,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底。”

    “你试试?”李冶笑着说。

    张师姐真就往下伸了手,手刚探下去,就“呀”了一声:“这么深!都到我手腕了,看着明明就没几寸。”

    “这就是了,”李冶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你看这清溪,看着浅,其实深;有时候看着深,走到上游,水又浅得能淌过去。就跟人和人的关系一样,看着近,说不定心里隔着事;看着远,说不定关键时候能靠得住。”

    张师姐没说话,盯着溪水发呆。李冶又指着远处的路:“你看那条路,往东走是湖州城,往西走是山里。要是你跟姐夫一起往东走,肩并肩,那就是最近的;可要是他往东,你往西,走一天就看不见人影了,那就是最远的。这‘东西’二字,不就是又近又远吗?”

    那天晚上,玉真观的灯亮到很晚。李冶坐在书桌前,桌上铺着纸,砚台里的墨磨得浓黑。她想起白天张师姐的委屈,想起之前听邻村王妇人说的事——王妇人和丈夫吵了半年,起因是丈夫做生意亏了钱,两人互相埋怨,上个月王妇人摔断了腿,丈夫每天背着她去看大夫,端屎端尿,没一句怨言。

    她又想起城里的柳姑娘,嫁给了个富商,平时吃穿不愁,丈夫总在外应酬,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柳姑娘夜里抱着枕头哭,说“跟守活寡似的”,逢年过节,丈夫又会给她买最好的绸缎,带她去看戏,笑得跟孩子似的。

    这些事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李冶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先写了一句:

    “至近至远东西。”

    写完,她停了停,想起下午的清溪,又写下第二句:

    “至深至浅清溪。”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银辉透过窗棂洒在纸上。李冶抬头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桌上的灯,想起小时候娘说的话:“日月是最亮的,能照到家里的每个角落,可也是最高的,再怎么伸手也够不着。”她笑了笑,写下第三句:

    “至高至明日月。”

    最后,她想起张师姐、王妇人、柳姑娘,想起所有为夫妻关系愁眉苦脸的人,笔尖顿了顿,写下最后一句:

    “至亲至疏夫妻。”

    写完这二十四个字,李冶把笔放下,读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典故,每一句都像在说身边的事。她都没想到,随口聊出来的感悟,成了一首这么实在的诗——她给这首诗起了个名字,叫《八至》。

    没过几天,陆羽来玉真观,看到桌上的《八至》,拿起来读了一遍,愣了半天,说:“阿冶,你这诗写得……太戳人了。我想起我那远房表姐,跟姐夫一辈子吵吵闹闹,去年姐夫走了,表姐抱着他的枕头哭了三天,说‘以后连个跟我吵架的人都没了’。这不就是‘至亲至疏夫妻’吗?”

    李冶笑着给她倒茶:“我就是看身边人的日子,觉得夫妻这回事,哪有什么永远的亲,也没有永远的疏。就像月亮,有时候圆,有时候缺,可不管圆缺,它总在那儿照着你。”

    后来,《八至》的稿子被来观里上香的妇人看到,抄了回去,没几天就传遍了湖州城。有次李冶去城里买纸,路过茶馆,听见里面有人在念:“至亲至疏夫妻……”她凑过去看,是个穿着青布衫的妇人,手里拿着抄诗的纸,跟身边的人说:“我跟我家那口子,前几天还因为谁洗碗吵架,分房睡了两天,昨天我头疼,他半夜起来给我熬姜汤。你说这夫妻,是不是就这么回事?”

    旁边的人点头:“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也是,平时话少,可我娘生病,他跑前跑后比我还上心。李冶姑娘这首诗,真是写到我们心坎里了。”

    李冶没进去,悄悄走了,心里却暖暖的。她写这首诗,不是想抱怨什么,也不是想教别人怎么过日子,就是想告诉大家:夫妻之间,有亲有疏才是常态,别因为一时的疏远就灰心,也别因为一时的亲近就放松——就像东西有近有远,清溪有深有浅,日月有高有明,夫妻也有亲有疏,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又过了半个月,张师姐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她做的点心。“阿冶,我跟你姐夫和好了,”她说,“那天我把《八至》读给他听,他愣了半天,跟我说‘是我不好,忘了纪念日,还跟你发脾气’,还说以后一定多顾着家。”

    李冶接过点心,咬了一口,甜到了心里:“你看,道理说透了,日子就好过多了。”

    张师姐点头:“可不是嘛!以前总觉得夫妻就得天天黏在一起,不能有一点矛盾,现在才明白,就算吵了架,心里有对方,还是能好好过日子的。就像你说的,至亲至疏,都是夫妻。”

    那天傍晚,两人坐在廊下,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像一幅温柔的画。李冶想起写的《八至》,想起那些因为这首诗解开心结的人,觉得,写诗真好——不用长篇大论,不用刻意煽情,用二十四个字,能把最复杂的婚姻真相说透,把最实在的道理传给大家。

    后来,有人问李冶:“你没结过婚,怎么能把夫妻关系写得这么透彻?”

    李冶笑着说:“婚姻这回事,不在于是不是自己经历过,而在于会不会看、会不会听。你看路边的夫妻,有的手拉手逛街,有的互相拌嘴,有的沉默着走,可不管什么样,他们都是一起过日子的人。把这些日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就懂了。”

    李冶的通透,从来都不是凭空来的。她没经历过婚姻,却看懂了婚姻里的酸甜苦辣;她没受过夫妻间的委屈,却理解了夫妻间的悲欢离合。就像她写的《八至》,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闺怨诗都更动人,因为它写的不是自己的心事,而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日子——那些有亲有疏、有甜有苦的日子,那些哭过笑过、吵过和过的日子,才是最真实的婚姻,最真实的人生。

    多年后,《八至》传到了京城,连宫里的娘娘都在念“至亲至疏夫妻”。有人说,这首诗写尽了婚姻的无奈;可李冶却觉得,这首诗写的不是无奈,是清醒——清醒地知道婚姻有好有坏,清醒地懂得珍惜眼前人,清醒地活着,这才是最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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