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世的精明女人:命运悲惨的李萍

李萍的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又扑通扑通跳了两下,很平静。听得多了,但还是没有办法让它不跳。李萍歪过头,用牙齿咬住男人胳膊上的衣服,以防他从背上再滑下去,醉酒的活物是很难背的。她知道的东西很多,但她却不知道这酒是怎样一口一口,一杯一杯地把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喝软的,简直就像没了骨头,并且软得那么彻底,那么全面,那么持久。每次她握着或看着丈夫那个原本就没有骨头且变得更软的东西,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飞瀑一般,汹涌、漫延,但却浇不灭她心中那堆熊熊的火焰。她说:“你怎么老是要我反着面背你,而你却不正着面背我呢?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呢?都是人啊?”一次次,一回回……最终,她只得相信,这个世界上还真有绝望。

李萍一步挨着一步,硬是坚持着把男人背到了歇脚的老地方。山梁上学猫叫的那个男人叫孙飞飞,住在李萍对面山上一个叫南岭的地方。

李萍,绝对是一个正经女人。虽然她和孙飞飞的关系已经全透明、半公开,但人们却不认为她是胡来。在这一点上,在村里,她几乎成了一个异类。因为她不同于旁人,她给自己定了许多近乎苛刻的规矩,设了许多近乎残忍的障碍。李萍绝不跟有妇之夫好;即便是光棍,也不能太丑,得帮她背男人,一口气,往死里背,只有按要求背到地儿了,该做到的都做到了,她才会亮起心中的那盏绿灯,才会打开她双腿把持的那扇大门……否则,一般的男人休想靠近,她的胸前就像戴着金钟罩,裤裆里就像穿着铁裤衩,很多人都吃过她的亏。

因此,人们可怜她,理解她,同时又敬重她,自然也不忍心说她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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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飞飞不怕。

孙飞飞多次批评她说:“年龄又不大,何必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呢,再过几年就老了,想弄都弄不动了。”她每次总是淡淡一笑,说:“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平衡,才会觉得没有对不起他,否则,你想啊,哪还有你唱戏的份儿呢!”孙飞飞一听,脸一红,啪啪往自己嘴上就是几巴掌,恨不得找个针线,把这张臭嘴缝上。

在母猪峡旁边的灰碍屋下面,找一个平地方,李萍把男人放下。把他放舒服了、稳当了,又掐了一片草叶儿把男人的眼睛遮了,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对着山梁上回应了几声猫叫。

喵喵,喵喵,猫叫得更欢了。一种骚动的气味开始在山梁上弥漫。

把猫叫变成暗号,那是孙飞飞的独家发明,可以申请专利。

孙飞飞坐在李萍身边,从裤兜里取出一个手帕,心疼地帮李萍头擦了擦头上的汗,问:“累不?”

李萍很无奈,叹了口气,说:“你说呢?碰到这样一个男人,啥办法啊。”

孙飞飞看了李萍一眼,嘴角微微向上一翘,笑着说:“我可不要你从反面背,我要你正面背!”说着就顺势慢慢向李萍靠近,张开双臂,低下头,努着嘴,要做示范动作。李萍笑着,往旁边一闪,孙飞飞没够着。一招落空,孙飞飞伸出去的手半路上突然一变,鹰爪一般,直扑李萍胸前。李萍赶紧双手护住胸前。孙飞飞虚晃一枪,躲过李萍的双手,一双鹰爪直奔李萍的裤裆。李萍弯着腰翘着屁股护住要害,双手拨、拉、撇、挡,双拳冲、打、阻、挠,在男人的胸膛上捣蒜般的捶打,口里骂道:“你个死鬼!死鬼!”孙飞飞一脸淫笑,嘿嘿两声说:“我就不信你有金钟罩铁裤衩,腿空里会长牙。”

终究,还是孙飞飞在体力上占了优势。闹腾了半个多小时,李萍累得气喘吁吁,面色红润,只有招架之工没有反手之力,最后浑身酸软,像一只小羊羔一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孙飞飞摸摸被打痛的胸脯,奸笑着,长叹一声,说:“唉,你这个傻女人啊!”

很快,山川河流都开始摇晃,整个大地天空也开始摇晃,摇得月亮有些害羞了,几丝洁白的云彩都躲起来了。此时此刻,世间万物都已退去,风声,雨声,虫声,鸟声,女人的尖叫声,都变成了欢唱声,鼓乐声,一声紧追一声;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变成了虚幻的事,遥不可及的事……

滚滚红尘,大千世界,霎时都安静下来。

完事了,他们抖抖身子,抖掉身上的树皮、花梗和草屑。时间再急,他们都是要相拥一会儿的,感觉彼此的温暖,静听彼此的心跳,将一分钟听到最短,将一秒钟听到最长。那是世界上多珍贵的一点时间啊!

孙飞飞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情景吗?”

李萍红着脸,在孙飞飞背上捶一拳,说:“都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脸问!”

孙飞飞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吐一个烟圈,深沉地望着对面的山坡上几处灯火,悠然地说:“那天好像也是八月中秋,好大一个月亮啊,就照在我的屁股上头。”

李萍问:“我怎么没看见?”

孙飞飞说:“你躺在下面还没看见!”

李萍问:“那你是咋看见的?”

孙飞飞说:“我从你脸上看见的!”

李萍的眼睛就湿了。

此后是长长的静默,那是巅峰过后的低谷,是童话与现实的门槛,跨与不跨,对俗人来说,都难。

孙飞飞背着醉酒的男人走在前面,李萍像一个衙差,跟在后面,又像喝了点酒,没醉,但却走得摇摇晃晃,屁股后头拖着一根哨棒。

2

李萍的男人齐志强,原本是个补锅佬,方圆百里出名的补锅佬,祖祖辈辈以补锅为生。

补锅佬是过去农村七十二行手艺之一,更是个古老的行当。多么古老?说自黄帝作釜甑“始蒸谷为饭,烹谷为粥”起,可能有点远;说自铁器出现有了锅,就有了补锅佬一点也不为过。一声“补锅吆”吆喝了两千多年。

多少年来,农村做饭都是柴灶铁锅,而铁锅是一个家庭和财产的象征。如果为一件事倾其所有,往往会用“砸锅卖铁”来形容。在铁的价值高贵及物质匮乏年代,家中锅漏了,大多采取修补。这不是人们爱修补,而是物品购新价格成倍高于修旧时的必然选择。于是就有了补锅佬施展本领的机会和舞台,百姓们也有幸欣赏他们祖传的手艺。

补锅佬齐志强下乡串村,往往是一根扁担挑两头,一头火炉,一头风箱。当然还有坩埚、焦煤、砧子、小锤、砂轮片、毡垫等。补锅佬在某个村庄揽到活后找准点位便摆开战场。风箱呼呼吹旺炉中火,火上放着装有碎铁片的坩埚。不一会儿,碎铁片便溶化成铁水,补锅佬用小勺从坩埚里舀出铁水,飞快地倒在一块柔软阻燃的毡子上,摇晃几下,铁水便变成橙红色的小圆球。把小圆球对准要补的地方,从外往里轻轻的一挤,另一块阻燃毡子从里往外迅速对压,毡子拿开后,铁水便凝固在漏点处,里面平整,外面见疤,锅算补好了。倘若里面疤痕不平,就用砂轮片、砂布磨平,以疤痕不挡锅铲为准。

曾经,补锅佬齐志强凭着精湛的补锅技术,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最让她引以为豪的是,他有一个能跟年画里的美女媲美的女人。有人还说,齐志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外面还有好几个女人。

改革开放后,经济快速发展,人们做饭的燃料由柴和煤改为电和液化气,做饭的锅逐渐也改成了铝锅、不锈钢锅。铁锅日见其少,尤其近些年,别说城市,农村都用起了电饭锅、高压锅。补锅早不见踪影,补锅匠也早已远去。童年时代在农村见到的补锅的场景和“补锅吆”的吆喝声,只能作为一种记忆,镌刻在脑海里。不知什么时候被某一触点触发,那场景,那声音仍会浮在眼前,响在耳畔。

失去了祖传的手艺,没了铁饭碗,补锅齐志强又不想下地伺候庄稼。他说,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得汗流浃背,也只能养家糊口。可除了补锅,他别的什么都不会,曾经精明能干的补锅佬,没有了往日的辉煌,成天无所事事,渐渐地沦落成了一个酒鬼。

李萍已记不清她找过多少地方,找过多少次了。

她一手拿着一根铁棍,一手打着篾黄捆成的火把,一边焦虑地呼唤着男人的名字,一边漫无目的的寻找,漫山遍野寻找一个醉鬼。有时从坡上找到坡下,有时从日出找到日落,找得四乡八邻都赫赫有名。

最开始,李萍打的是手电筒,用的高科技,但一个女人在这孤山野洼的地方,经常受到坏人的骚扰。有一次,她走着走着,忽然从树丛中窜出一条黑影,将她一把拦腰抱住,多亏她反应快,对准那人的热脑壳,一电筒砸过去。

刚开始她还带着女儿,企图用儿女来让齐志强回心转意,慢慢戒酒,她也好说清那些事。可有一次,她在一家屋檐下找到齐志强,看见他敞胸露怀,裤门大开,一个乌漆麻黑的东西浸在屁股底下一大滩尿里,像霜打过的茄子,像豆浆里泡过的油条,又像一只千年的老乌龟伸着长长的脑袋正在饮水……她吓懵了,才慌忙掐了一匹南瓜叶给他遮了……那个羞啊,她恨自己没有找到地缝,否则就钻了进去。

从此,她不敢再带女儿。好在后来齐志强好像也懂事了一些,渐渐把他醉卧的沙场固定在了母猪峡这一带。

尽管恐怖,遥远,但却比无头的苍蝇强了许多。

在那个峡里,她拥着找到的齐志强,除了背,还有两种解决的方式:若慢慢酒醒,他们就慢慢地搀扶着走回家去,若醉的惨重,她就烧起一堆篝火,陪着他坐到天明。

火光中,她盯着丈夫温柔的说:“知道吗,志强,齐磊和齐玲这次考的又是第一,齐蕊要个书包,她已经要了好久了,没给她买,物价一天比一天高了。妈的腿病也没钱去看,这几天她都是爬着在地里打的猪草。下个星期二张疤子家打祝米,你肯定又是要去找酒喝的,我在哪里去借礼钱呢?人都是两块脸那……”她往火堆里又加了一根柴,火被打灭立刻就冒起一股浓烟,她盯着浓烟继续语无伦次的说:“志强,玉米和烟叶、辣椒都要施肥了,这些你都不管。你给我买个内衣吧,我的两个都破得打不了补丁了,都不好意思拿到外面晒了……”

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有时候她见说了半天,酒鬼男人还是只喷酒气没有人气,她就侧过身去摸一摸齐志强已变得相当粗糙的脸,长叹一声,然后对着山谷大喊几声,那苍凉的声音,传得老远,碰在对面的悬崖上,反射回来,珍珠一样落在地上,回荡在山谷里……

不知不觉间,她却总会想起和齐志强刚开始的那些日子。刚结婚的头几年,齐志强晚上要得很勤,她也总是想方设法的把饭菜做得精细,给丈夫补足身子。志强对她更是过分的心痛,因为他有补锅的手艺,日子过得比别人宽裕,遇有季节性的农活,他就出钱找几个小工,让她少干一些。正是在他们的这种勤奋努力下,三个女儿梯子墩似的相继出生,而志强的生意却一天不如一天,脸也慢慢变黑了。特别是当村里的一班没老婆的年轻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她身边凑的时候,原本就好酒的他,便开始了贪杯,并且很快就发展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那些年,乡下都是靠天吃饭,谁有一块好庄稼,就是资本。没人找他补锅了,他又看不起种地,她又带着三个孩子,所以那时候她们家的田地就成了村里最差的田地,禾苗比黄表纸还黄,杂草比大人还高。有一次,小女儿病了,住进了医院,她把齐志强吼下田去薅草,结果好几天过去,她回家一看,草一根没动,齐志强却烂醉在玉米林里,呕吐的污物将一大片玉米苗都泡蔫了……她看着已经荒芜的庄稼,想着商店里新欠下的酒债和家里又被变卖的东西,再也控制不住,鼻子一酸,脖子一硬,“哇”地一声哭出来……

齐志强,你个混蛋!”李萍骂道。

日子开始过得比黄莲还苦。四个女性加一个醉鬼的家,全靠一个女人撑着,能不苦吗?前些年乡下疯狂地普及了手机,当许多小学生的书包里都出现了那个东西时,她也咬着牙买了一个,但她却很少打,连娘家都难得打几回,每次都是弟弟打过来。不是她无情无义,心痛话费,而是她害怕打,打了说什么呢,有什么说呢?只有孩子们的学习够得上嘴,但山里人都把读书看得淡,吃饱穿暖就行,学习的好与不好,就像山坡上的那朵野花开与不开一样。每次接到弟弟的电话,她都不知道怎么应付,问候母亲以后,就是最简单的嗯嗯啊啊,一边嘴上敷衍撒谎一边心里流血流泪。

3

在这方圆百里,几乎没人不认识孙飞飞。孙飞飞是一个弹花匠。

弹花匠在七十二行中应是最寂寞、最不起眼的行当。但在过去很长一段的岁月里,又是人们生活中离不开的行当。

檩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这是对弹花匠手艺的一种诠释,也是对他们劳动最为形象的比喻。

弹花,并不是孙飞飞的主业。平日里,他下地劳作。秋深了,天凉如水,该添衣加被了。苞谷入仓,烟叶买罢,孙飞飞便挑着一副担子,带上弹花的行头,走乡串户开始招揽生意。担子一头是一个弹花锤、一张磨盘,一条牵纱篾,另一头是一弯专用弹棉花的弓,叫弹弓。

孙飞飞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弹棉花了。”

那一年,孙飞飞去给李萍家弹花打被套时,也是八月中秋。那时,齐志强补锅的生意也还将就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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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顿停当,孙飞飞先戴上口罩,迅速把旧棉花、棉絮撕成小团,均匀地铺在木板上。接着,从后腰支出一片厚竹板,高高地从自己头上方引下一个钩,挂住大弓的中脊,左手握住弓的一头,右手握“手雷”用力地敲击牛筋弦,发出“嘣嘣嘣”的声音,借牛筋爆发的张力去撕、崩棉花。沉闷的声响,清脆的音韵此起彼伏,交织出一首协调的单弦独奏。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棉絮变得松松软软。孙飞飞忽而弓下腿,忽而崩直腰,一丝不苟、不紧不慢地敲击着牛筋,直至把死板的旧棉絮弹得棉花糖般的松泡,再用手将泡花调成厚薄均匀的棉被形状,取下大弯弓,摘去口罩,接着用“盾牌”将泡棉匀匀压实。

孙飞飞的媳妇秀英甩着一对大奶子,摇到齐志强家的时候,棉花刚弹好,孙飞飞正要坐下来喝杯水。孙飞飞扭头问秀英来干啥,秀英说煮猪食的锅破了,想找志强补一下。补锅佬齐志强二话没说,找出补锅的家伙就走,叫李萍给孙飞飞打下手。

孙飞飞站在桌子的这一头,李萍站在桌子的那一头,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心有灵犀,李萍手握一大卷细线,头也不抬地用双手将线头分开,志强在大桌那端用手中“钓鱼竿”往对面一挑,两股线就勾了过来,两人同时将线对应在棉絮上,叭的一声按断,接着又挑线、压线、掐线,如此反复,丝毫不差。宽处铺完,往两头速度就更快,根本不用再担心竹竿会不会碰了对方的鼻子伤了脸,会不会虚晃一竿勾不到线。掌灯时分,一床崭新的被套就打好了。

4

齐志强补好锅,扭头一看,秀英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叉开双腿,眯缝着眼睛,右手捏一个挖耳子,在专心致志地挖着耳屎,很享受的样子。

齐志强觉得心里痒痒,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说:“秀英,把我的耳朵也掏一下。”

秀英眯缝着眼睛,头都没抬,说:“自己挖。男子头,女子腰,只能说,不能挠。”

齐志强说:“我自己不会弄,你就给我弄一下嘛。”

齐志强说着,就搬来一个小板凳,死皮赖脸地坐在秀英身边。秀英推迟不过,只好让齐志强把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对着亮光,秀英一只手揪住志强的耳朵,低下头,仔细看了又看,终于开始动手了。开始的时候很温柔。秀英轻声细语地说,别紧张,掏耳朵的技术,老娘一点都不比城里洗头妹差,早晚有一天,我要走出大山,走到山外,做一回城里人。志强咧着嘴笑着说,你这叫舅子只有舅子的命,想当姑爷万不能。接着叹息一声说,唉,人能命不能啊!秀英说,好了,别说话。接着便是小心翼翼地扣、挖,待耳屎松动了,再慢慢的拨弄出来,然后放入一根羽毛,轻轻扫刮。齐志强觉得舒服极了,浑身痒痒的,酥酥的,熬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秀英问笑啥。志强说,真舒服,这辈子都没这样舒服过。秀英问,到底有多舒服。志强说,比弄你那都舒服。秀英说,你只有用嘴弄。志强说,不弄你一回,我死了都不能闭眼睛。说着,在秀英大腿上轻轻地摸了一下。

秀英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丝,插入齐志强的耳朵里转起圈圈来。齐志强觉得耳道里酥酥的麻麻的,又嗡嗡作响,痛着并快乐着。齐志强扭一下身子,侧靠在秀英怀里,舒服得差点儿眯上了眼睛,头却突然往上一翘,猪拱槽一般,拼了老命在秀英的奶子上蹭来蹭去,一双手不停地在秀英大腿根部游走……

这一回,秀英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秀英觉得,有一股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来。她腾出手来,在屁股下面摸了一把,对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白白的,沾沾的,像白乳胶;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怪怪的,臭臭的,像豆腐脑。

志强问:“疼不疼。”

秀英说:“不。”

志强问:“歇会儿?”

秀英说:“不。”

志强喘息着擦一把汗,更加拼起命来。

秀英喘息着说:“轻点。”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大开,一束白花花的灯光照了过来。忙乱中,秀英急忙把齐志强往旁边一推,一个箭步,扑通一声跪在孙飞飞面前,抱着孙飞飞的双腿,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看着夜色中齐志强的背影,孙飞飞愤愤地说,狗日的,不弄死你,我不姓孙。

5

孙飞飞出名,不仅仅因为他是弹花匠,还因为他一个又高又帅的大男人却怕老婆。曾经有一年过年,大年三十的,他没收回欠账,秀英拿着扫把要追着打他,把他吓得一头钻到床下屁股却露在外面,秀英一边抽屁股一边问,出来不出来?他理直气壮地说,男大汉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孙飞飞出名,还因为他会学猫叫。公猫、母猫、叫春的猫,发怒的猫,他都学得惟妙惟肖,形象逼真。更绝的是他还能把公猫发情时的叫声搞出不同的版本、不同的风格,而且思想又是那么相似,不但能以假乱真,还能惹得母猫一听到他的叫声就争风吃醋打群架,而且还能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叫得脸红心热……

至于孙飞飞是从哪一天开始学猫叫的,大体也就在那个八月中秋的晚上,他在补锅佬齐志强家弹棉花,弹着弹着,被套打好了,他和补锅佬的女人李萍也就弹到一张床上去了。那晚月明星稀,如水的月光照在他们白花花的身上。他们正在兴头上,突然,一只公猫从窗外跳进来,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他们,喵喵地叫了几声,像叫春一样,从此,他们商定,以猫叫作为他们的暗号。

认识他的女人们就喜欢和他开玩笑,问他每次叫的是什么意思,他也乐得给大家解释,喵喵喵,他说就是想、想、想的意思,喵啊喵啊喵啊,就是想啊想啊想啊……想什么呢?女人们问。他说想母猫啊!当然,有时候他们也反串角色,女人们当翻译,让他叫,他叫嗯昂嗯昂嗯昂,女人们就翻译说,好想,好想,好想。他高兴地又叫,嘴都歪了,呃嗷呃嗷,女人们就连忙说饿了饿了。他诧异,说翻译的不对,现在政策那么好,怎么还饿得到人呢?女人们则笑嘻嘻的学着他的样子说,怎么饿不到呢,没有母猫啊!

孙飞飞跑了老婆。她们这是在挖他的心,点他的穴,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飞飞跑老婆的事当然与补锅佬齐志强无关,她的老婆是跟四川巫山一个姓苏的货郎跑的。老苏卖菜籽、酒曲、针头线脑,还会算命排八字。老苏嘴甜得像加了糖,话语多得像冬天的雪花。一问路,二卖货,三算命,四扯闲淡,扯着扯着,天便黑了,天黑了便要借歇。一来二去,时间长了,便有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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