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背对着裴央央,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却能从特别的触感猜测到一些,身体紧绷起来。
“央央……你在干什么?”他一开口,声音嘶哑。
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却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微凉柔软的触感一下一下落在背上。
裴央央轻轻吻在伤痕上,心疼不已。
“在安慰小时候的你。亲亲,就不疼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虽然伤口已经不会再疼,可是她会心疼。
谢凛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脑海都是身后裴央央此时的样子,可越是看不到,皮肤传来的触感就越是清晰,甚至就连她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伤痕也被慢慢抚平,似乎真的安慰到了二十年前的谢凛。
“央央……央央……”
他看不见她,却又不敢动,只能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熨烫在心里。
身体因为紧绷而慢慢弓起,向来笔直的腰背微弯,但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用发簪戳他的背。
而是有一个人,在亲吻他,心疼他。
谢凛的鼻尖竟有些发酸。
别对他这么好。
不然他真的会舍不得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
他真的,会越来越贪心的。
李公公在未央宫外,眼观鼻鼻观心地等了大约一个月时辰,大殿的门才终于打开,皇上和裴小姐一起走出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皇上衣衫凌乱,像是匆忙之间穿上的,眼眶也有点发红,双手牵着裴央央,显得有点黏人。
再看裴小姐,表情从容,看向皇上的眼神中还带着一纵容和宠溺。
这反差的画面,再加上出来前裴央央说的那个“脱”,一时间让李公公迷糊了。
这是咋了?
刚才在里面,到底是谁把谁欺负了?
一直走到未央宫门口,裴央央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让人来叫我。”
“朕让人护送你回府,等处理完公务,朕再去找你。”
说完便叫来侍卫,护送裴央央坐上软轿。
谢凛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李公公则站在最后面,目光不断在皇上身上打转。
像。
真像啊。
他回想自己以前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先帝从侍寝的妃嫔宫殿里出来,也说过类似的话。
“朕先回去了,爱妃好好休息,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差人来告诉朕。”
只不过现在说这话的人成了裴央央。
不对。
那皇上不是成“宠妃”了吗?
正想着,忽然听见皇上叫他。
“朕要知道两仪殿这几个月的所有动向,同时派人盯着那边,有动静马上回报。”
李公公一惊,想到两仪殿里住着的那位,连忙正色领命。
裴央央回到裴府。
进门,就看到娘亲正在晒果茶。
裴府的茶都是孙氏特制的。
一到夏天,裴鸿和裴景舟公务繁忙,容易胃口不好,裴无风在军中操练也需要大量饮水,所以孙氏便学会了自己制茶。
她做的茶里掺了水果,喝起来酸酸甜甜,十分爽口,裴央央平日里也喜欢喝。
如此一来,每年夏天,裴府大半个院子里都是她晾晒的茶,连空气中都是水果的香气。
裴央央跑过来帮忙,看着孙氏认真翻动茶叶的样子,心头一动。
同样的母亲,因为孩子胃口不好,娘亲愿意花费精力制作果茶,只为孩子多吃一碗饭。而太后,却对自己的孩子狠下毒手。
那个富丽堂皇的皇宫,人人羡慕的地方,光鲜之下到底藏着多少龌龊?
裴央央看着她的侧脸,问:“娘,太后性格如何?”
孙氏道:“宫中的人都说太后娘娘宽厚仁慈,她当年还是宜妃的时候,就被广为称颂,连先帝也赞她善良。”
“那娘您自己觉得呢?”
这次孙氏停下动作,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
“央央,一个人就算再尽善尽美,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就好像你我,你爹,还有你两个哥哥,别说是天下人,就是在这儿裴府中,也有人不喜欢。”
“太后娘娘在后宫几十年,完美得没有任何缺点,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坐在她这个位置上,保全一方,就必定会损害另一方。现在太后娘娘被人人称颂,得此好名声,也必定有人在负重前行。”
裴央央心中叹息。
还是娘亲看得透彻,今日她若不入宫,也肯定想不到这一层。
这些话孙氏也不会和外人说,也是想借机教导女儿。
裴央央想了想,又问:“娘,若是我和哥哥不听话,调皮不懂事,您会打我们,罚我们不能吃饭吗?”
她记得小时候,二哥最调皮的时候,也被娘亲拧过耳朵,训斥过几句,但再严重便没有了。
谢凛背上那些伤疤,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他们兄妹几人身上的。
或者说,正常的母亲都做不出来。
孙氏听见这个问题,震惊地转过头来,似乎被吓了一跳。
她看了央央许久,才终于道:“做官需要进私塾学习,需要参加科举,但母亲却不需要。有人或许会那么做,但娘永远不会。只要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裴央央点头。
果然,太后对待谢凛的方式是有问题的。
今天她顶撞太后,或许有些鲁莽,但她却并不后悔,只恨说得还不够多,没帮谢凛讨个公道。
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簸箕里的果茶,听见娘轻轻叹了一声。
“央央啊,今年的果茶快晒好了,过两天,我装上两盒,你帮娘送去给皇上吧。”
孙氏心思玲珑,从裴央央问的这两个问题,就已经猜到了一些。
她缓缓道:“当娘的,实在见不得孩子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