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的声音,穿过淳静姝的鼓膜,也落到淳静姝心间。
“大人,您多虑了。”
她逼回眼中的泪水,收起视线,垂眸落在花灯上,“是大人提议来看花灯的,如果大人不想让我看,也不必找其他理由。我这便回去。”
说罢,拎起裙摆,转身往外走。
顾于景看着放在一旁的花灯,透过间隙扫了一眼淳启哲,眸色变深。
明明是她看着前夫一脸不舍的模样,应该他生气才是,怎么她还生上气来着?
淳启哲看着淳静姝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如同煤灯拨亮了又变暗了。
她的气色不是很好,眼眶刚刚也是红的,可见她在顾于景身边也没少受委屈。
可恨,自己无权势,还连累了静姝。
“启哲兄,走了,花灯船快来了!”同窗的吆喝声传来,淳启哲思绪回笼,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望。
总有一日,自己要将静姝抢回来,好好护着,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她也不必再看任何人脸色。
淳静姝从主路离开,沿着一条石子路漫无目的的走。
生气归生气,她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回到哪里。
离开木棉巷后,那里便成为自己回不去的家;
可是若让她现在回到马车上,回到顾于景的住处,她也不想。
方才她看到淳启哲,他似乎变瘦了,眼神中的悲凉一下子刺中了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他的出现,也让她想起之前两人在一起时,自己是多么的自由与无拘无束;
跟现在一对比,高低立现。
顾于景这厮,这六年没有半分长进,总是喜欢为难自己,还变着法折腾自己,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家,给折腾没了。
淳静姝越想越气,步子也越走越快。
这几天连绵阴雨,路面半干半湿,有些泥土站在石子上,淳静姝在一个下坡路时,不小心踩到,整个人竟直直地朝着下面扑去。
若是在平常,大不了摔一跤,擦破一些皮,可是这小径的尽头是河边,男男女女都围着河沿放花灯,若淳静姝就这样从坡上摔下来,不仅自己要落水,在河边的人也难免被撞飞出去。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她已经失重,眼看要摔落下来时,淳静姝只觉得脖子后背一紧,整个人被一只大手抓住,全身腾空,如同一只被拎起的猫咪一样,使不上力气。
“淳静姝,淳启哲就这般还?你要第二次为他跳河?”顾于景的声音,像是淬了一层冰。
“大人,我,我没想跳河。”淳静姝不管何时,也没有想过要自尽。
她这条命,是祖母养了这么多年养回来的,她很惜命。
当然,除了年少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做了一个拨狼毫的事情。
何况,现在自己有了遇初,她更得好好活着。
没娘的苦,她知道,她不想让遇初跟自己一样,从小没有娘亲,受尽别人欺负。
“那你这一副样子,是要做什么?”顾于景没有松手,依旧拎着她。
“我,看大家都在这里放花灯,来看看而已。”
“真的?”
“真的。”
淳静姝被勒得有些难受,扭了扭脖子,带着一丝求饶,“大人,求轻放。”
“如果再有下次,本官直接将你扔到河里喂鱼。”顾于景说完,手上的力度猛然一松。
淳静姝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好痛!”
“痛才会长记性。”
顾于景没有正眼瞧她,长袖一挥,走在她前头。
半晌也没有见身后的人有动静,他回头瞅了她一眼,“不是要放花灯?还愣着做什么?”
“哦。”淳静姝应了一声,心中有些疑惑,顾于景今夜怎么这么得闲?
她记得这几日在书房,他虽然会没有节制做那事,可是一般这个时间点,他都要批复公文。
两人以前以后地来到河边,淳静姝这才响起自己手中空空如也,没有拿一盏花灯。
只能看旁人闭着眼睛许愿。
一道亮光在眼前亮起,她抬眸,看到顾于景手中拿着自己选的那盏嫦娥奔月花灯。
“大人,你什么时候……”
“哪来这么多问题,不是想许愿?”
“哦。”
淳静姝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花灯,走到离水边更近一点的位置,缓慢蹲下,将花灯放到河中,双手合十。
顾于景看到她一副虔诚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顾大人,你不许愿吗?”淳静姝见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猴子花灯,问道。
“若是许愿有用,要我们这些朝廷官员做什么呢?”
顾于景挥了挥手,“走吧。”
淳静姝懒得反驳,顾于景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与理智。
可是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却玄得她想不通。
就好比自己与顾于景,明明两人相隔几个阶层,可还是一而再地纠缠在一起。
因此,她方才对着花灯许下的愿望便是:愿能够早日脱离顾于景,重获自由。
两人沿着河边走,依旧是他在前,她在后。
一艘花灯船停泊在岸边,整艘船被花灯照得发亮,如同是水上的月宫,皎皎无瑕。
岸边一旁放着一个公告牌,上面显示,今年的猜谜王,才能带朋友登上这艘花灯船的卡座。
一群人围在岸边猜灯谜,正中间的人,正是淳启哲。
出谜人:“左有十八,右有十八,二四得八,一八得八。”
淳启哲:“我猜一个樊字”。
他已经连着猜中三十九道了灯谜,眼下又猜中了第四十道灯谜,成为今年的猜谜王。
人群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怎么,眼睛又被黏住了?”
顾于景睥睨了她一眼。
淳静姝收回视线,“大人,我是被灯谜与这艘船吸引了。”
“淳大夫,这有什么,若是主子去猜,你那前夫的猜谜王便保不住了。”
松烟看着淳启哲的方向,哼唧了一声,“想当年,我家主子可是一口气猜中了九十九个灯谜呢,只可惜无……”
松烟意识道自己要说漏什么了,立马住嘴。
淳静姝不可置信地看了顾于景一眼,“可惜什么?”
顾于景剜了松烟一眼,余光瞥向淳静姝,“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你想登船?”
淳静姝看了一眼公告牌,摇了摇头。
“淳静姝,在本官面前,不要口是心非。”
顾于景一眼看透她心中的想法,“你明明想去上面看看,可是又担心我将你前夫的猜谜王夺来,是与不是?”
淳静姝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不否认。但我觉得,既然此前我已经做出了抉择,顾大人也不必老跟淳启哲比,他是他,你是你。”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顾于景为难淳启哲。
“不比也可以,那你亲先一下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