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横肉疯狂抽搐,那道刀疤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辱感,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你他妈……”
杨兴那只砂锅大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他身后的几十个壮汉,也同时往前踏了一步,凶光毕露。
空气中的火药味,在这一刻浓烈到了极致。
然而,祁同伟比他更快。
就在杨兴的脏话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刹那。
祁同伟动了。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更像是握笔或弹钢琴的手。
啪!!!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爆响,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整个农贸市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祁同伟那一巴掌,快如闪电,精准而狠辣地,抽在了杨兴的左脸上。
接近一米九的巨汉,被这一巴掌抽得脑袋猛地向右一甩,整个人都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他那张狰狞的刀疤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杨兴懵了。
他身后的几十个壮汉也全都懵了。
周围所有看热闹的摊贩和顾客,更是直接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省厅领导,会用如此直接、如此粗暴的方式,来回应“菜霸”的威胁。
祁同伟缓缓收回手,甚至还嫌恶地,用另一只手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掌心,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他看着捂着脸,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暴戾的杨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一巴掌,是替徐英子打的。”
“这一巴掌,也是替那个被你踹翻菜筐的老农打的。”
“更是替所有被你欺压的绿藤市民打的。”
他凑近杨兴,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刀,只有杨兴能听见。
“我的人,你碰一下,我断你一根手指。”
“我护着的百姓,你动一下,我刨你家祖坟。”
“记住了吗?杨总。”
说完,他不再看杨兴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
“我们走。”
祁同伟转身,双手插回口袋,带着那群同样被震得不轻的执法人员,径直离去。
从始至终,那几十个把他们团团围住的壮汉,没有一个人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市场门口。
直到祁同伟的身影彻底不见,杨兴才捂着火辣辣的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
回去的路上。
凌霜的电话切入,语调罕见地出现一丝波动。
“组长,安全屋出事。”
办公室里,刚从菜市场回来的祁同伟正在用湿巾擦拭溅到裤腿的污泥,动作一丝不苟。他头也没抬。
“说。”
“徐英子,主动要求离开。”凌霜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留下了一段视频,声称之前的一切都是臆想和诬告,对给警方造成的麻烦表示道歉。人,已经坐上了去外省的火车。”
李响刚推门进来,听到这话,整个人僵在原地,眼里的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
他冲到祁同伟面前,拳头攥得死紧。
“组长!这不可能!她昨天精神还处在崩溃边缘,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
“被人攻破了心理防线而已。”
祁同伟将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终于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高明远在告诉我们,在绿藤,他能让活人闭嘴,也能让死人‘开口’。”
李响的胸膛剧烈起伏,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刚从市局回来,那些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的领导。
此刻一个个板着脸,用“影响安定团结”、“办案要讲究方式方法”的陈词滥调,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所有的线索,一夜之间,全部断了。
整个绿藤,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铁屋子。
祁同伟站起身,拍了拍李响的肩膀,后者身体一僵。
“急什么。”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
“他以为他赢了第一回合,但其实,他只是刚刚咬住了我扔下的诱饵。”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新帅市场”那个红圈。
“今天在市场,我不是去查案的。”
李响和凌霜都愣住了。
“我是去当演员的。”祁同伟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敲击。
“一个被地头蛇欺负了,却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外来窝囊废。”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那个黄毛嚣张挑衅的嘴脸,背景里,还有几个“市场管理”人员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凌霜,把这张照片,连同我今天被泼了一身垃圾的‘新闻’,匿名发给绿藤所有的本地论坛和媒体号。”
凌“组长,你的意思是……”凌霜瞬间明白了。
“一个省厅下来的钦差大臣,在绿藤最大的菜市场被混混当众羞辱,结果灰溜溜走了。你觉得,高明远看到这个新闻,会怎么想?”
李响的呼吸一滞,他终于懂了。
高明远会觉得,祁同伟不过如此,一个背景深厚的草包。他会更加轻视,更加大胆,更加肆无忌惮。
“他会觉得,‘鸡蛋碰石头’的游戏,该结束了。”
祁同伟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会用他最习惯,也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
长藤资本顶楼。
高明远挂断电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证人解决了,市局那边也压下去了。那个祁同伟,在杨兴那碰了一鼻子灰,连个屁都没敢放。”
他对着面前的心腹笑道,“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以为靠着家里的背景就能为所欲为?在绿藤,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心腹奉承道:“高总说的是,他这就是自取其辱。”
“还不够。”高明远拿起一把纯金的雪茄剪,咔哒一声,剪掉雪茄头。
“我要让他滚出绿藤,永远别再回来。”
他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声音变得阴冷。
“今晚,送他上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
“做得像一场意外。”
挂断电话,高明远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密的烟圈。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祁同伟那张年轻的脸,在烈火中扭曲、消失。
绿藤的天,还是他高明远的天。
夜色如墨。
返回驻地的黑色奥迪,平稳地行驶在跨江大桥上。
司机是军区派来的特勤,沉默寡言,驾驶技术无可挑剔。
祁同伟靠在后座,闭着眼,似乎在假寐。
就在车辆行驶到桥中央时。
“轰——!”
刺耳的引擎咆哮声从侧后方炸响。
一辆严重超载、没有开车灯的重型渣土车,从匝道疯狗般冲了出来!
它的目标明确得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后排座位!
“坐稳!”
司机低吼一声,双手肌肉虬结,方向盘在他手中瞬间打死!
吱嘎——!
特制的防弹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两道焦黑的印记,车身以一个惊险的漂移甩尾,堪堪避开了最致命的撞击点。
但,还是晚了。
砰——!!!
渣土车巨大的车头,狠狠地撞上了奥迪的车尾。
整辆轿车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推动,旋转着横扫出去,重重地撞在桥梁的钢筋护栏上。
护栏被撞得向外弯曲变形,下方就是几十米高、奔腾不息的江水。
车头浓烟滚滚,警报声凄厉地响彻夜空。
渣土车司机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跳下车,翻过护栏,沿着预留的检修通道,敏捷地消失在桥下的阴影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几秒后。
被撞得严重变形的后车门,被一股力量从内部猛地推开。
祁同伟从车里走了出来。
脸上,没有半分惊魂未定的狼狈。
他只是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平静地看着渣土车消失的方向。
司机也从驾驶座下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一脸后怕与自责:“首长,我……”
“你做得很好。”祁同伟打断他,拿出手机。
他没有报警,也没有呼叫支援。
而是拨通了凌霜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动手。”
祁同伟只说了两个字,言简意赅。
与此同时。
长藤资本顶楼,高明远正端着一杯八二年的拉菲,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自己打下的“江山”。
他嘴里正哼着京剧《定军山》的调子。
突然,他的私人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一个他绝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到的电话。
“高总!不好了!”电话那头,是新帅市场杨兴惊慌失措的尖叫。
“我们……我们所有的冷库,全部断电了!备用电源也被人物理破坏!几千吨的货,全都要烂在里面了!”
高明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财务总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高总!我们……我们公司在港城的关联账户,被廉政公署和商业罪案调查科联合冻结了!理由是涉嫌巨额洗钱!”
“什么?!”高明远手中的高脚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红色的酒液溅了一地,触目惊心。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桌上的另一部手机也响了。
是他在省里的保护伞。
“高明远!”对方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恐惧。
“你他妈到底惹了谁?!刚才京城直接下来的调查组,把我带走了!我告诉你,你完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高明远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猛地回头,望向窗外那座刚刚发生“车祸”的跨江大桥。
桥上,警灯闪烁。
那个年轻人,正站在车旁,隔着遥远的距离,仿佛正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高明远终于明白了。
菜市场被羞辱,是假的。
查案受挫,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巨大而精密的陷阱!
而他,就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一头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