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站在办公桌旁,垂着眼,恭敬地汇报着:“陈总,评论区……讨论很激烈。”
“激烈?激烈好啊!”陈汇初猛吸口雪茄,吐出个浓白的烟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这说明什么?说明有热度!有争议!骂的人越多,看的人就越多!这叫黑红,懂吗?黑红也是红!”
“你看,这都还没开播呢,全网都知道我们《心跳代码》了。这省了多少宣发费?张一帆那个老东西,还得谢谢我给他带热度呢!”
周扬低着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蠢货。
他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
黑红,确实也是红。
但这种建立在碰瓷和拉踩基础上的“红”,是剧毒的,是饮鸩止渴。
等《心跳代码》播出后,那种拿着八倍镜对比的审判,就会越惨烈。
到时候,任何一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任何一点模仿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而陈汇初这个蠢货,还在为自己省下的那点宣发费沾沾自喜。
周扬在心里,已经为他,也为这家公司,提前谱好了一曲凉凉。
阳光将它们的影子拉得极长,像远古壁画上沉默的剪影。
铜铃声在空旷的戈壁上叮当作响,清脆又寥落,与风声交织成一首苍凉的歌。
“哈哈哈哈!好!这感觉太好了!”张导那中气十足的笑声,破坏了这片刻的诗意。
他也骑在一峰高大的骆驼上,手里没拿保温杯,而是举着个对讲机,正对着远处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身影,唾沫横飞地指挥着,“小王!镜头往上抬!对!再往上!我要那种天高地阔,人在画中游的感觉!把落日那点光给我吃透了!”
“导演,这……这变化太快了,不好抓啊!”对讲机里传来摄影师气喘吁吁的声音。
“不好抓也得抓!”张导眼睛一瞪,“我跟文旅局那边签的可是宣传大片的合同!加了那么多钱,你别给我拍成游客打卡照!我要的是故事感!是氛围!是能让屏幕前的人看了就想买机票飞过来的那种冲动!懂吗?!”
扛着几十斤重设备的摄影师汗流浃背,脚踩在柔软的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镜头却还得稳得像焊在三脚架上。好看是真好看,可拍出来也是真要命。
苏逸骑着他那峰雪白的骆驼,紧挨着沈闻璟,他侧着身,那张在夕阳下俊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上,写满了兴致勃勃:“闻璟,你看这骆驼走路,一颠一颠的,还挺有节奏感。不过说真的,这玩意儿也太颠了,坐得我屁股疼。还不如我岛上那几匹马好骑,那才叫一个稳。”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角的余光,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另一侧的谢寻星。
谢寻星握着两副缰绳,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苏逸心里冷哼一声,故意当他不在,反而将身子朝沈闻璟那边凑得更近了些,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亲昵的笑意:“闻璟,你看那边那座沙山,线条多漂亮,这光影,这构图,绝了。你要是画下来,肯定特别好看。”
“嗯。”沈闻璟点了点头,他确实觉得这景色很美,很适合入画。
“你别理谢寻星,”苏逸见沈闻璟回应了,更来劲了,他冲着谢寻星的方向,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又挑衅又灿烂,“他懂什么艺术?”
谢寻星终于忍无可忍,他转过头,冷冷地扫了苏逸一眼。
苏逸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还挑衅地扬了扬眉。
【哈哈哈哈哈哈苏苏你真的,好勇!当着正主的面说他!】
【谢寻星: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把你从骆驼上扔下去。】
【修罗场!我爱看修罗场!苏逸你就是专门来给寻璟CP增加情趣的吧!】
姜澈骑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苏逸快要把谢寻星气的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汁的,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小心,再激他不让你跟闻璟玩。”他催着骆驼上前两步,与苏逸并排,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要你管!”苏逸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苏逸想的是哼哼哼,小小谢寻星拿捏。
气死你,气死你,谁让你绿茶。
姜澈也不恼,只是看着他那副出了恶气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牧民大叔,忽然扯开嗓子,唱起了一支调子苍凉高亢的歌。
那歌声,没有歌词,只有悠长的、在旷野里反复回荡的旋律,像风,像沙,像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呼吸。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连刚才还在斗嘴的苏逸,都收起了那副张牙舞爪的姿态,侧耳倾听。
“大叔,您唱的这是什么呀?真好听。”宋子阳好奇地问。
“这是我们这儿的牧歌,”大叔粗粝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自豪,“没啥词儿,就是放骆驼的时候,心里想啥就唱啥。对着这天,对着这沙子,吼两嗓子,心里头就舒坦了。”
他说着,又指了指天边那轮逐渐沉入沙海的红日:“你们这些娃娃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再过会儿,等太阳下去了,星星就都出来了。我们这儿的星星,又大又亮,跟城里头的不一样,伸手就像能摘下来似的。”
苏逸还沉浸在刚才那首歌带来的、辽远又孤寂的氛围里,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的沈闻璟。
“闻璟,”苏逸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你说,以前走在这条路上的人,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跟我们现在一样的景色?”
沈闻璟的视线从远处那条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沙脊上收回,他看着苏逸,轻轻地点了点头。
“或许吧。”
谢寻星握着缰绳,听着旁边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
【谢寻星: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
【这画面太美了,随便一帧都是国家地理级别的摄影大片!张导这钱花得值!】
驼队终于抵达了那座最高的沙山之巅。
当众人从高高的驼背上下来,站在这片制高点上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了语。
脚下,是无边无际的、起伏连绵的沙海。
一座座沙丘,像沉睡的金色巨兽,沐浴在最后的霞光里,曲线流畅而磅礴。
远处,天与地已经融为一体,分不清界限,只剩下一片从橘红到绯紫再到靛蓝的、瑰丽绝伦的渐变色。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旷野的、最原始的呼吸。
“我靠……”秦昊张着嘴,他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在这样极致的、充满了神性的自然伟观面前,彻底失了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