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时方捏着《浪潮》里许成军的《未启的窗》:“不光是敢写,他还懂怎么写。你说这人写强就得了,写个诗,没喊口号,就用一扇窗写选择,比咱们之前登的‘歌颂五四’的诗,多了层让读者能共情的东西。”
许成军这首《未启的窗》在流派上偏向现代抒情诗。
以日常意象承载抽象思绪,注重情感的自然流动与意象的象征表达。
这种日常哲思的写法有俩位是行家。
弗洛戴特和海子。
刘镇云:“说远了,但是诗确实不错,那首《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非常和我心意。“
查建影:“镇云同志,你这就叛变加倒戈了?”
刘镇云笑了:“怎么叫叛变么?抛开《浪潮》不提,谁没追过许成军的诗和?”
顿了顿。
“当时那《向光而行》和高考励志散文激励了多少年轻人?你我不都是其中之一?”
随着镇云话音落下,场面的声音愈发小了些。
这特么复旦怎么出这么个妖孽?
《浪潮》没有许成军就是不足为虑,整个南方大学的中文系不够北大中文系半条腿打的。
但一个许成军压的他们喘不过来气啊!
喘不过气就算了!
坐着的还一堆粉丝?
让子弹再飞一会?
“其实,许成军也是一方面,你们可以看看,他们的选材非常宽泛,内容很有深度。”
邹时方顿了顿,翻到《浪潮》里收录的林一民《2023》,眉头皱得更紧:“还有科幻题材,咱们《未名湖》讨论的多是‘如何继承鲁迅笔法’,人家直接把‘时间循环体’搬进校园刊,连外语系学生译的聂鲁达诗都附了译者注——这视野,你们怎么说?”
“宽有什么用?”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77级中文系学生赵立突然开口,他手里攥着《未名湖》的投稿清单。
“咱们有沈老的发刊词,有五四文学社的老底子,校内投稿量早超了预期,上周还收到北师大的学生来信,说想跟着咱们办刊。
复旦不过是借了许成军的名气,等这阵热乎劲过了,谁还记着《浪潮》?”
“赵立同志,你要是这种思想,那么我们《未名湖》就真的跟不上》《浪潮》的脚步了。”
刘镇云却摇了摇头:“吴芳云说《浪潮》在南方高校都传开了,同济、交大的学生都在找复印件。
许成军那三篇诗,现在沪上甚至是苏南、安徽的学生都在传——咱们《未名湖》除了校内和周边几所学校,有这传播力吗?”
查建影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众人:“别光说气话。《浪潮》的挑战不在阵仗大,在它踩准了现在的风气。
大家既想看到传统的根,又想看到新的东西。咱们《未名湖》守着五四传统是对的,但也不能总盯着校园里的事,是不是也该试试像许成军那样,把校园文学和外面的文坛对话接上?”
邹时方点头附和:“我上周去系里,听王瑶先生说,现在不少青年作家都在关注‘中外文学怎么融’的问题,许成军不过是先把这话题放进了校园刊。
咱们要是还只登‘回忆知青岁月’‘歌颂未名湖’的稿子,用不了多久,学生们该去追《浪潮》了。”
夕阳渐渐沉下去,活动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刘镇云把《浪潮》和《未名湖》并排放在桌上,两本杂志的封面在昏光里对着望。
一本红得热烈,带着破局的锐劲;一本黑得沉稳,守着传承的厚重。
“下周开组会,把这事议透。”
刘镇云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浪潮》应对:1.约校外作家稿2.增设‘中外文学对话’栏”,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活动室里格外清晰。
“咱们不能让南方的校园刊抢了先,未名湖的水,也该起起新波澜了。”
增加校外作家投稿,其实是《未名湖》前世就在搞。
北岛、史铁升这些都是这时候与北大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期,北大中文系及相关领域处于人才井喷期。
很多后世耳熟能详的作家都是毕业于这一时期的北大。
比如海紫。
当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刘镇云猛地一拍桌子:“《未名湖》不能做许成军的诗迷、书迷!我们要向《浪潮》开战!“
查建影一看他这么激动,也附和了一句:“《未名湖》蕴含我们的心血,北大更是中文殿堂,我们不能认输!”
一时间倒也弄得众志成城,给五四文学社众人打满了鸡血!
在收拾桌子的时候。
邹时方无意见看到刘镇云在写什么。
上去偷偷瞄了一眼。
等看清的时候,一脸震惊!
喂!
局座!
你特么就这么开战!?
就见刘镇云写着诗评——
“《我喜欢这样坦然无求地活着》这首诗最动人的,是它把人生的接纳与热爱写得毫不费力。
没有大起大落的情感,没有深奥的哲理,只用自然的交付做引,用日常的‘小城、相逢、别离’做骨,最终落脚于‘坦然活着、热忱生长’的生命态度。它像一面镜子,照见每个人心中对‘平静与坚定’的向往,也像一句温柔的提醒:学会‘交付’,其实是学会与世界、与自己温柔相处。”
刘镇云抬头猛地看着邹时方。
吓得一抽抽。
讪讪地笑道:“我说我这是批评你信么?”
“死!”
“刘镇云叛变组织了!”
“哥!小点声!小点声!”
——
11月的京城已经是霜后红叶飞舞,青山如画,朔雁南飞。
明宣宗朱瞻基《红叶》中用“红叶舞丹霜后落,青山如画马前看。朔雁南飞秋满天,千林红叶色相鲜”寥寥四句。
尽显京城深秋的绚丽景象。
后圆恩寺13号院的太平花已落尽。
沈老坐在书房的藤椅上,摩挲着巴金寄来的信笺。
巴金电话打过后,又将许成军的《浪潮》和全部作品尽数邮寄。
信中那句“复旦有青年许成军,办《浪潮》如持炬逆风,恐遭霜雪”的字迹力透纸背,桌角摊开的《浪潮》创刊号上,红笔圈出的“守根非守旧”字样与他早年在《月报》改版时的主张隐隐呼应。
助手陈小满端来温水时,正见老人对着刊名沉吟:“巴老荐人,从无虚言。这孩子的锋芒.”
陈小满对许成军早有耳闻,《清明》创刊词还是沈老亲提。
她知道对有潜力走正道的青年作家这位老人一向愿意予以提携。
这次估计也不例外。
她轻轻地把水杯放下,然后守在一边。
彼时第四次文代会刚落幕,沈老作为文联名誉主席的余威仍在文艺界激荡。
他没有立刻提笔写信,而是先让小曼拨通了《文艺报》编辑部的电话。
“下周的‘文艺新声’专栏,加篇《校园文学的根与流》。”
电话里他声音虽缓,指令却清晰,“不必提《浪潮》之名,只论‘批判继承与开放借鉴’。就说托尔斯泰的史诗笔法可学,但《水浒传》的市井筋骨不能丢,举《子夜》当年融合《资本论》与晚清商战笔记的例子,让大家明白‘守根’从不是‘封闭’。”
他深知这份曾由自己奠基的刊物,一句评论便能校准文坛风向,比直接辩驳更有力量。
三日后,魔都《文汇报》文艺版主编收到了茅盾托人转来的便笺。笺上只有寥寥数语:“近日读校园新刊,见青年论‘开放’,有‘不媚外方为真开放’之论,与吾辈当年译东欧文学时‘借镜而非照镜’之思相合。可约茹志鹃、王元化诸公,就‘传统与现代’开个笔谈。”
主编望着笺末“雁栤”的落款,想起这位老人当年主持《月报》时,正是以“被损害民族文学号”专刊构建起中外文学对话的桥梁,当即明白这是要为《浪潮》开辟舆论缓冲带。
不久后《文汇报》推出的笔谈专栏,果然将对许成军的个别攻讦,引向了“如何建立中国文学主体性”的理性讨论。
与此同时,茅盾给复旦校团委写了封亲笔信。
信中并未直接提及许成军,而是从五四文脉传承说起,回忆自己1920年在北大旁听时的文学氛围,末了写道:“今见校园有刊,承五四之真精神,倡‘以真为潮’,当予青年以切磋琢磨之空间,而非苛责之桎梏。”
他特意将信抄送教育部文艺处。
作为曾推动《农村文学读物丛书》下乡的文化领导者,他清楚官方背书是抵挡无妄指责的最有效盾牌,既能护住《浪潮》的生存空间,又不违许成军“靠作品立足”的初心。
11月末的魔都。
几份主流报纸的文学版俨然成了声援许成军的阵地。
许成军此时已经在魔都文坛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
所有人都知道他背后是复旦。
更是安徽文坛——《清明》创刊号也说明了一切。
甚至全国文坛,也有《收获》《沪上文艺》《解放日报》这样的全国性报纸与他为善。
《解放日报》文艺版头条刊登了茹志鹃的《守根者方敢创新——谈许成军与〈浪潮〉》。
文章开篇便直指《文心雕龙》的不实批评:“称许成军‘故步自封’,是未读懂他笔下的‘根’——《红绸》里黄思源的木梳、《试衣镜》里春兰的碎花布,哪一样不是带着中国泥土气的‘现代叙事’?他拒的从不是西方文学,是丢了自己去学西方的‘空壳子’。”
文中,茹志鹃特意提及《浪潮》创刊号里许成军的《未启的窗》:“‘我却选了另外一扇窗’,这扇窗不是封闭的墙,是贴着中国日子的‘文学之窗’。
比之某些学马尔克斯却只学‘魔幻’皮毛的作品,《浪潮》的‘真’,才是中国校园文学该有的样子。”
同日,《文汇报》副刊则登了王元化的短评《文化自信非民粹》。
这位以“思辨”著称的学者,从理论高度驳斥流言:“许成军与格拉斯的对话,本质是‘文化主体性’的坚守——我们借鉴西方,当如鲁迅译尼采、茅盾译左拉,是‘拿来’而非‘跪拜’。《浪潮》的价值,正在于它证明:中国文学的现代性,可从传统里长出来,不必靠‘西化’装门面。”
当许成军看到这篇文章时,也还觉得诧异。
当时与君特讨论的时候,这位的态度说不上明朗。
有时候人的立场和站位真的不是单一因素决定的。
还得和教员多学习啊。
让李晓林瞠目结舌的是。
《沪上文学》编辑部更联合罗洛、李子运等作家,推出“校园文学的根与放”专题。
茹大姐抢个稿子你至于么?
罗洛以翻译里尔克的经验写道:“我译‘挺住意味着一切’,从不敢丢了中文的韵律;许成军写‘纯粹的我’,也从不敢丢了中国人的心境。这不是‘拒绝交流’,是对文学的敬畏。”
李子运则晒出《浪潮》的读者数据:“创刊号3000册一周告罄,外校求购信堆了半尺高——读者的选择,比任何批评都有力。”
连一向低调的老作家施蛰存,也在《新民晚报》“灯下漫笔”栏写了段短文:“见复旦青年办刊,敢谈‘守根’,敢拒‘盲从’,想起五四时我们办《新青年》的劲头。我想我从许成军这辈人身上看到了骨头。”
直到月末。
魔都文坛都是围绕许成军和《浪潮》在讨论。
或褒或贬。
时捧时猜。
但是整体风向已经基本稳定。
毕竟。
你想做开创者、你想做自由者、你想做破局者,那么一定是要经历这一切的。
只是做文学创作的人,大部分靠的是天赋和敏锐度。
也没有许成军背后这么多的贵人相扶。
文学搞的好的有不少中文系毕业的。
像沈从文、苏童、刘震云甚至是JK罗琳都是。
但问题坏就坏在这,有时候很先锋的思想,很露骨的批判,很怪异的结构,跨专业的通感,这些能助作家到顶尖的玩意。
中文系的或者比较文学专业的人不去利用,或者不屑用或者不敢用。
哪怕是一般的作家,后来懂太多了,写的也没早年那个愣劲了。
就比如王硕。
在打工时,他能捣鼓出《动物凶猛》。
这种专业人士看来毫无章法的玩意,等他年纪一大,学习地东西多了,他那种浑然天成的痞味就没了。
从吸引力变成了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文学,艺术乃至科学能搞顶尖都是一样的,青春就那么几年,叛逆期很短的,有时候作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一本书就是在17岁到25岁打好草稿了,过了这个时间你只能去教书了。
但许成军不太一样的是。
他破局靠的根本不是天赋,而是见识。
说起来他是个没什么天赋的中庸的创作者。
——
11月最后一个周末。
朱东润家的堂屋,檀香与旧书墨香缠在一起,老人正坐在藤椅上翻《唐宋八大家文钞》。
许成军帮着整理案头的校勘笔记。
此时,家中突然收到一封来自首都的挂号信。
许成军帮老人拆信时,见信封上“矛盾”二字笔力沉厚,里面是张泛黄的《月报》1921年合订本扉页,背面写着:“昔办刊时,亦遭‘离经叛道’之讥,然读者之心,最是公允。君之《浪潮》,根在校园,力在真率,何须惧流言?若需理论支撑,可寄文稿与《文学评论》,提吾名即可。”
旁边附着的便签上,还列着几篇文献。
《夜读偶记》中论“中国现实主义传统”的章节、《鲁迅论》中“继承而非神化”的观点,甚至标注了页码。
黄霖与章培横恰好来访,见许成军捧着扉页发呆,凑过来一看便笑了:“沈公这是给你搭了两座桥啊!一是学界的理路桥,二是舆论的缓冲桥。”
这一幕也不少见。
老先生基本每逢半月就会把在校的学生们叫到家里小聚。
也是上了年纪。
喜欢唠叨几句,更喜欢听听这些学生们讲讲故事。
又或许是关门弟子的缘故。
朱老对于许成军格外支持,也格外喜欢。
关门弟子最小儿!
“成军,你也别硬扛!”
黄霖把报纸往小几上一放,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心,“我跟系里商量了,可请当时在场的机位先生联名写篇澄清稿,把你与格拉斯的对话原原本本梳理清楚,再登在《复旦学报》上,让流言不攻自破。”
章培横也跟着点头,指了指门外:“校园里那些匿名小字报,我已经让学生会撤了。
校团委祁书记也说了,要是再有人造谣,可按校规处理。你放心,复旦不会让自己的学生受委屈。”
你看。
关键时候自家人还是靠谱。
许成军停下手里的活,笑着给俩人递上温茶,粗瓷杯沿的磕碰痕迹透着岁月气。
“先谢谢二位师兄啦!”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笃定:“其实不必急着反驳。站得住脚的东西,从不是靠人‘护’出来的。
《浪潮》里的字能不能让人记住,《红绸》里的故事能不能让人共情,读者心里有数;
那些说我‘故步自封’的流言,既没碰过我的作品,也没懂我的心思,风吹过就散了,本就站不住脚,何须费力气去驳?”
黄霖还要再说。
许成军却轻轻摆了摆手:“现在这样的局势,其实挺好。
有支持我的,让我知道‘守正’的路没走错;有质疑我的,让我不敢懈怠;还有等着看笑话的,让我更想把《浪潮》办扎实。
就像田里的麦子,得经点风雨,才知道哪棵穗子饱满;就像溪流,得遇几块石头,才知道哪段水最清。”
他顿了顿,看向藤椅上的朱东润,老人正含笑点头,眼里满是赞许。
老人看小儿。
越看越喜欢。
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