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威拉德酒店。
套房的会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
王虎面前的茶,已经换了第三泡。
他没有看对面那个翘着腿,一脸假笑的白人。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
灰色的天空下,是国家广场光秃秃的树枝。
“王先生。”
对面的男人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种常年发号施令的腔调。
他是卡特,联邦特勤局的高级探员,这次邓公访美全程安保的现场指挥官之一。
卡特今天没有穿制服,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华尔街的银行家。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助手,手始终插在西装口袋里。
“你的茶不错。”卡特端起面前的茶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又放下。
他并不喝。
“招待不周。”王虎开口,声音很平。
“王先生太客气了。”卡特笑了笑,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今天来,是代表白宫,和特勤局,感谢你和你的……同乡,对这次历史性访问的热情。”
卡特把“同乡”两个字,咬得很重。
王虎的眼皮抬了一下。
他终于正眼看向卡特。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不。”卡特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更盛,“热情是好事,但有时候,过度的热情,会给我们官方的安保工作,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王虎的表情。
王虎面无表情。
卡特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他从助手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照片,推到王虎面前。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华人青年。
背景是华盛顿的唐人街。
“洪门的人,对吗?”卡特问。
“他们只是在帮忙维持秩序,欢迎贵客。”王虎说。
“维持秩序,是华盛顿警局和我们的工作。”卡特的语气加重了,“王先生,我需要你向他们传达一个信息。”
“约束好他们。”
“我不希望在车队经过的任何一个街区,看到任何一个,没有佩戴官方证件的‘安保人员’。”
卡特的目光扫过王虎,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我们不希望发生任何误会。”
王虎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卡特探员,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人,不信任我们?”
“这不是信任问题。”卡特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这是专业问题。”
“我们监控到了几个极右翼组织的异常活动,包括三K党。我们的反狙击小组、排爆小组、快速反应部队,都已经就位。”
“我们有一套完整且成熟的安保体系。任何计划外的因素,都可能破坏这个体系,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卡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是给你的贵宾观礼证。”
“位置很好,视野开阔,也很安全。”
“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就在那里,安静地,欣赏这场历史性的盛会。”
“不要给我们添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慢又清晰。
王虎笑了。
他拿起那张观礼证,看了一眼,又放回桌上。
“卡特探员,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我们都希望邓先生的访问,圆满成功。”
卡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希望如此。”
他带着人,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了一句。
“哦,对了,王先生。你可能对华盛顿的帮派不太了解。这里的地下世界,不比香港简单。”
“你的人最好老实待在唐人街。”
“出了那片地方,出了什么事,我们可管不了。”
门关上了。
王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拿起桌上的那张观礼证,慢慢地,把它撕成了碎片。
“我操他妈的。”
……
同一时间。
华盛顿郊外,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
刺鼻的枪油味,混合着汗臭和劣质啤酒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地上扔满了快餐盒和啤酒罐。
一个名叫杰布的白人胖子,正仔细地擦拭着一把AR-15的枪机。
他是这个三K党行动小组的头目。
房间里,还有另外四个人,都在检查自己的武器。
手枪,霰弹枪,还有几枚自制的燃烧瓶。
“都检查好了吗?”杰布头也不抬地问。
“好了,头儿。”一个瘦高个回答,“子弹都上满了,一共八个弹匣,足够把他们的车打成筛子。”
“路线图再确认一遍。”杰布把枪重新组装好,拉了一下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放心吧,头儿。”瘦高个指着桌上摊开的地图,“从机场到国宾馆,必定会经过这里,罗斯福大桥。”
“那里的桥墩结构复杂,车队一定会减速。”
“我们就在桥下的维修通道动手,打完就跳进准备好的快艇,顺着波托马克河往下游走。警察连我们的影子都抓不到。”
杰布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联邦调查局那帮蠢货,肯定以为我们会在欢迎人群里动手,或者在楼顶上玩狙击。”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给他们来一次零距离的火力突袭。”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使命。”杰布转过身,脸上是一种狂热的表情,“把共X产主义的毒瘤,彻底从我们伟大的土地上铲除。”
“为了白人!为了美利坚!”
“为了白人!”
他们举起手里的啤酒罐,轻轻碰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旅馆对面的马路上,一辆印着“管道维修”的工程车,已经停了超过两个小时。
驾驶座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华人司机,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轻轻说了一句。
“鱼已入网。”
……
夜,深了。
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一片寂静。
杰布和他的手下,正在房间里打牌,为明天的“大行动”养精蓄锐。
旅馆外。
一辆送披萨的外卖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旅馆的后门。
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华人外卖员,拎着保温箱下了车。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两辆管道维修车,从不同的方向,堵住了旅馆所有通往公路的出口。
车上下来十几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
他们手里提着的,不是扳手和管钳,而是一个个沉重的工具箱。
一切都在绝对的静默中进行。
旅馆二楼。
杰布扔出手里的一对K。
“我赢了。”
他正准备收钱,房间的门锁,突然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不是被撞开,而是被从外面,用万能钥匙拧开了。
杰布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枪。
晚了。
门被推开。
三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华人,闪身进来。
杰布只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
沉闷的声音,像是在敲一块湿透的木头。
橡胶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飞起,撞在墙上,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他身边的同伙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另外两个人按倒在地。
一人反剪双手,另一人拿出一块浸了乙醚的毛巾,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隔壁的两个房间,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五分钟后。
几名“管道工”,推着收换床单的布草车,从二楼的走廊走过。
车里装的,是五个被装在黑色帆布袋里,不省人事的三K-党成员。
外面的停车场上。
另外几个人,已经把那几间客房里的所有武器,打包放进了工具箱。
他们甚至用专业的设备,检查了房间里是否留下任何指纹和毛发。
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
几辆工程车和外卖车,发动引擎,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旅馆,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清晨。
阳光明媚。
邓公的车队,在数十辆警车的护卫下,平稳地行驶在华盛顿的大道上。
沿途是挥舞着旗帜的欢迎人群。
特勤局的移动指挥车里。
卡特正盯着一排屏幕,脸上是志得意满的表情。
一切尽在掌握。
“报告,车队已顺利通过罗斯福大桥。”
“报告,沿途未发现任何异常。”
“空中支援报告,所有制高点干净。”
一个情报分析员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长官,有点奇怪。”
“说。”卡特连头都没回。
“我们昨晚锁定的那个三K党小组,代号‘铁十字’,失联了。”
“他们入住的汽车旅馆,房间是空的。手机、车辆,所有追踪信号全部中断。”
卡特皱了皱眉。
“跑了?”
“不像。现场太干净了,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留下。旅馆老板说,他们昨晚还在。”
“一群乌合之众。”卡特嗤笑一声,“估计是内讧,或者被我们的阵仗吓破了胆,自己溜了。”
他摆了摆手。
“不用管他们。一群成不了事的垃圾。”
“把监控重点,继续放在唐人街那几个堂口。”
“是,长官。”
卡特端起咖啡,看着屏幕里秩序井然的车队,还有道路两旁那些华人社团拉起的巨大欢迎横幅。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微笑。
看,没有这帮业余的家伙添乱,一切多么完美。
……
威拉德酒店,顶层套房。
陈山站在窗前,也在看电视上关于车队抵达的直播。
他手里没有端酒,也没有抽烟。
放在桌上的那部加密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没有铃声。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
只有四个字。
【华府,已净。】
陈山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虎从外面走了进来。
“山哥,车队已经安全到国宾馆了。”
“卡特那孙子,刚才还专门打电话过来,‘感谢’我们的‘配合’。”
王虎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陈山没有理会他。
他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美国地图前。
他的手指,越过了华盛顿,落在了东南方,一个被重点标注出来的城市上。
亚特兰大。
三K党的发源地,南方种族主义势力的大本营。
“阿虎。”
“在,山哥。”
“通知林叔。”陈山的声音很平静,“让他现在就飞去亚特兰大。”
“告诉那边的兄弟们,把家伙都擦亮。”
他转过头,看着王虎,眼神冰冷。
“华盛顿的,只是些出来捡食的野狗。”
“亚特兰大的,才是真正的狼窝。”
“那里的垃圾,比这里多,也比这里更难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