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的冬天,西太平洋的海面上,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
“小鹰号”航母战斗群的转向,像是一剂强效镇定剂,让全世界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和记大厦顶层,陈山刚刚挂断与北京的通话。
王虎甚至让人开了一瓶香槟,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陈山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毯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
梁文辉正在整理最新的财务报表,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山哥,中东那边的油价还在高位震荡,咱们的平仓工作很顺利,这一波的利润已经落袋为安了。”
陈山穿着睡袍,站在咖啡机前,看着黑色的液体缓缓滴入杯中。
“落袋才是钱,在账面上永远只是数字。”
他端起咖啡,走到落地窗前。
维多利亚港依然繁忙,巨大的货轮进进出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平,那么繁荣。
但陈山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太顺利了。
美国军方那帮鹰派,绝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主。
他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旦咬住目标,除非崩掉满嘴牙,否则绝不会轻易松口。
“文辉,冲绳那边还要继续盯着。”
“再确认一遍,美国第七舰队的所有船只位置。”
陈山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不少。
“‘小鹰号’虽然停了,但它的舰载侦察机还在飞。”
“他们不会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的。”
梁文辉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
“十分钟前刚确认过,航母编队的主力都在冲绳以南。其他的辅助舰只也都……”
话音未落,办公室角落里那部专门用于接收紧急情况的电传机,突然发疯一样地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急促、尖锐,像是在用铁锤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梁文辉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
“山哥……”
“出事了。”
陈山大步走过去。
电传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紧急:东经12X度,北纬2X度,发现不明国籍电子侦察船,已深入我军预定实弹演习区域核心。】
那个坐标。
陈山闭上眼睛都能在地图上指出来。
那是宝岛海峡最敏感的中心点。
也是明天早上,二炮部队预定进行首轮火力覆盖的靶心。
“怎么回事?”
王虎也凑了过来,看到电传内容,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不是说都撤了吗?这他妈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孤魂野鬼?”
陈山一把扯下那张电传纸。
“是‘静默’。”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就推演出了最有可能的情况。
“这艘船一定是在执行某种绝密的抵近侦察任务,为了防止被发现,他们保持了无线电静默。”
“所以,五角大楼的撤退命令,他们根本没收到!”
梁文辉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
“北京那边一定会认为这是美国人的回马枪!是挑衅!甚至是进攻的前奏!”
陈山没有回答。
他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
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生死线上。
就在这时。
办公室里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这声音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的惊悚。
不是那种普通的铃声,而是最高级别的紧急呼叫蜂鸣。
陈山的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溅了几滴在手背上。
他顾不上擦,几大步跨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听筒。
“我是陈山。”
电话那头,传来了基辛格的声音。
不再是往日的沉稳、睿智,甚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从容。
这一次,这位美国国务卿的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焦躁。
“该死!陈!告诉北京,那是个误会!”
“那是一艘隶属于国家安全局的电子侦察船!普韦布洛二号!”
“他们的通讯设备出了故障!该死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该死!”
陈山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你们的船长是白痴吗?那里现在是禁区!全世界都知道那里是禁区!”
“博士,你觉得在这个时候,北京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一艘满载着最先进窃听设备的间谍船,‘刚好’通讯故障,‘刚好’闯进了实弹演习区?”
基辛格在那头几乎要崩溃了。
“我发誓!陈!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这绝对是个愚蠢的意外!”
“这艘船在执行某种绝密的抵近侦察任务,他们保持了无线电静默。”
“所以,五角大楼的撤退命令,他们根本没收到!”
“现在福特总统已经下令 StrategiC air COmmand(战略空军司令部)进入二级战备了!”
“因为我们监测到他们的火控雷达已经锁定了那艘船!”
“如果他们开火,我们就必须做出反应!这就是该死的冷战逻辑!”
陈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二级战备。
这意味着美国的核潜艇甚至已经打开了发射井盖。
“还有多少时间?”
陈山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基辛格的声音瞬间低沉下来。
“五角大楼的评估是……十三分钟。”
“十三分钟后,它将进入你们反舰导弹的最佳攻击包线。”
“我们的战略空军已经进入了战备,关岛的轰炸机正在挂弹。”
十三分钟。
这是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时间。
“陈,你必须阻止这一切。”
“现在只有你能阻止这一切!”
“要让他们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该死的、愚蠢的错误。”
这是一场极其致命的误会。
北京认为这是美军不死心的试探,是赤裸裸的挑衅,必须予以最坚决的回击。
而华盛顿这边,一旦侦察船被击沉,无论福特总统多想缓和关系,都必须做出军事回应。
否则,他将被国内汹涌的民意和政敌的口水淹死。
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能就因为这一艘破船,因为一个愚蠢的无线电静默,而全面爆发。
陈山看着手里的话筒,感觉它有千斤重。
十三分钟。
拯救世界。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劣质的好莱坞剧本。
但现在,它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我需要授权。”
“什么授权?”
“我要你,还有福特总统,给我一个底线。”
“如果我能让它停下来,你们打算拿什么来换这艘船,还有船上那一百多条美国大兵的命?”
基辛格沉默了两秒。
“只要不开火,什么都好谈。”
“好。”
陈山挂断了电话。
“文辉!”
“清场!把这一层的所有人都赶出去!”
“任何人不许靠近我的办公室五十米之内!”
梁文辉从未见过陈山如此失态,他吓得脸都白了,但他没有问为什么,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陈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前。
后面是直通北京的一部没有任何拨号盘的保密电话。
陈山拿起它,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十三分钟,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亿万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