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明月被一卷乌云遮住。
    龙虎山的山门,此刻显得格外肃穆。
    老天师等人,浩浩荡荡地凯旋归来。
    看守山门的两名弟子,隔着老远就听到龚庆的碎碎念了。
    “前辈们!你们当时是没有看到!”
    “道君那一招‘地雷’!简直了!”
    “我只能说……”
    阴兵:行了,就你嗓门大?碎碎念一路了,你不渴啊?
    有了它的制止,龚庆这才收敛起来。
    龚庆:好嘟大哥,我这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嘛。
    阴兵轻笑一声:小崽子,今天算是见到了?
    “恭迎天师!田老!陆前辈,师叔……”两名守门弟子挨个问好。
    众人向他俩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走进天师府内。
    来到一处空场地,老天师大手一挥。
    “今日都累了,各自回去歇息吧。”
    “庆功宴明日再办。”
    话罢。
    “是!师父(师爷)!”
    很快,现场恢复了宁静。
    赵焕金和荣山二人上前,刚想还有没有别的任务交给自己。
    毕竟,他们此次行动,基本没有出力。
    说不定师父要让他俩,做一些善后工作呢。
    “你俩也去歇着吧。”老天师直接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今夜不必守山了,都累了。”
    “是,师父。”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离开。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只剩下老天师、田晋中和张正道三人。
    老天师捋了捋胡子,什么也没说。
    然后揣着手,溜溜达达地就往三省堂去了。
    田晋中看了一眼师兄的背影,又看了看的正道。
    “正道,跟着去吧。”
    “哎。”
    张正道见状,心里跟明镜似的。
    师父这明显是要去见怀义师叔啊。
    三人一路无话,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荡。
    三省堂内,烛火通明。
    这里远离弟子们的住所,所以安静得甚至有些压抑。
    三人以此踏入门槛,随后脚步顿住。
    只见在前方,正对着历代祖师牌位的地方,一道孤零零的魂体正跪在那里。
    是张怀义。
    此时的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察觉到三人的到来。
    老天师目光深邃,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
    田晋中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张正道见师父师叔都不讲话,于是也默默地观察着。
    “列祖列宗在上…”
    张怀义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颤抖和哽咽。
    “弟子张怀义不孝,罪孽深重……”
    他像是在对牌位忏悔。
    又像是在对自己,这几十年来做出的荒唐事,做着最后的告别。
    “若不是弟子当年一念之差,私自下山,何至于引出‘八奇技’这等祸端……”
    “何至于害得同门、好友家破人亡……”
    “师父、先辈们…弟子有愧于您的教诲……”
    他的魂体在剧烈颤抖。
    “如今…全性贼人又因我而起,将目标直指晋中师兄……”
    “他…已经被我害过一次,这次可不能再让他因我而陷入险境……”
    他猛地俯身,以魂体行叩拜大礼。
    “只求列祖列宗保佑…师兄、晋中师兄、保佑正道师侄…保佑他们此行顺利,平安归来……”
    话罢。
    “怀义。”
    一声复杂情绪的呼唤,打断了他的忏悔。
    是田晋中。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张怀义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
    “师兄?!晋中师兄?!还有…师侄?!”
    他看到三人安然无恙,心中的狂喜根本无法掩饰。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没事就好!”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不过,狂喜过后,更深的羞愧和自责,再将他淹没。
    他低下头,目光闪躲,不敢再看他们。
    “弟子…弟子有罪!愧对师兄!愧对晋中师兄!”
    说着,他便要以头叩地,向二人请罪!
    然而,他预想中的叩拜并未发生。
    一股柔和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
    张怀义一愣。
    是正道师侄?
    确实是张正道用冥炁将其托住,但让他这么做的人,是师父。
    师父刚才给了递了一个眼神。
    随后,田晋中已经来到了张怀义的面前。
    “师兄…我……”张怀义慌了,在晋中师兄面前,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怀义。”
    田晋中缓缓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你最大的罪孽是什么?”
    张怀义魂体一颤,随即低下头:“是我当年不该…不该下山,不该……”
    “不。”
    田晋中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虽然触感跟活人不同,但好在能够接触到。
    “你最大的罪孽,不是下山,也不是什么狗屁的甲申之乱。”
    他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你至今还看不透。”
    “甲申之乱也好,八奇技也罢,那是天数,是那个时代的定局!是那个时代的‘果’!”
    “而你,只是恰好被卷入其中的一颗棋子,一颗…自以为是的棋子罢了。”
    张怀义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师兄……”
    “纠缠过去的,不是因果。”
    田晋中的声音在三省堂中回荡,振聋发聩。
    “是你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