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锤一脸气愤,偏生长得人高马大,倒把振兴武馆那几个徒弟唬得一怔。
    不过此方世界武夫气血强横,不入六品锁气境界,压根遮不住身上的气血波动。
    等那几个振兴弟子瞧清这大个子的底细,脸上顿时堆满戾气——啥玩意儿?也敢跟爷们叫板?
    几人齐刷刷把目光瞅向钱星文——明摆着,钱家矿厂这位二少爷才是他们的头。
    哪晓得钱星文半点反应没有,只直勾勾盯着身边那位娇滴滴的“四九城玫瑰”——敢情他眼里满是这姑娘,旁人说啥全没听进去。
    冯敏的目光,悠悠从一楼某个大个子背影上收回来,嘴角却是噙起一抹淡笑,轻启朱唇:“钱公子好吵。”
    钱星文愣了愣,往下头扫了眼,只轻轻抬了抬手:“废了他便是。”
    话音刚落,他身边就窜出个年轻武夫。
    这振兴弟子从二楼跃下,人未落地,手已成拳。
    凌冽劲风,霎时间漫卷全场
    齐瑞良几人心中皆是陡然一惊——这是明劲?
    出手的,竟是一个明劲武夫?
    祥子眉头皱了起来,脚下悄悄拧了拧。
    ——
    “翠丰楼”二楼雅间外,
    冯文对着个身形硬朗的老人拱了拱手,指了指一楼大厅笑道:“颜院主真要打起来.怕是不妥当吧?”
    颜智渊叹口气:“年轻人嘛.火气总旺些,我这几个徒弟下手有分寸,断不会出啥乱子。”
    听了这话,一直背着手站着的钱星文也冷哼了声。
    冯文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自然懂振兴武馆这位副院主的话外音。
    钱星文出身钱家,又自诩少年天骄,今日带着满车礼物来了冯家庄,自家那丫头却没给好脸色,算是碰了一鼻子灰。
    这倒也罢了,偏偏自家老爷子也不愿见他,连带着这位颜院主脸上也挂不住——这不,还得折腾自己亲自设宴请客。
    想到这儿,这位冯家二爷嘴角牵起抹玩味的笑——在这李家庄外头,要是振兴武馆这几个徒弟真闹起来似乎也不是啥坏事?
    可下一瞬,他脸上笑容便凝滞住了。
    不仅是他便是颜智渊脸上也是一呆。
    ——
    出手的振兴武馆弟子叫万磊,如今已是九品大成境,在振兴武馆外门弟子里,也算是把好手。
    毕竟面对一个凡夫俗子,万磊下手也算有分寸,
    虽是故意炫技使出了明劲,但拳头快碰到那大汉时,还是收了八分力。
    可就在他拳头要落在对方身上的瞬间,眼前忽然一花——不知啥时候,身前突然多了个大个子。
    更吓人的是.
    这大个子不过轻轻挥了挥手,竟把他的气劲给卸了。
    原本漫卷全场的气劲,落在对方那手掌上,却泥牛入海一般.没了声息。
    “砰”一声轻响。
    两人一触即分。
    万磊连着退了几步,还撞翻了张桌子。
    漫天酒水泼洒下来,万磊恍若未闻,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的戒备之色。
    快.
    这人好快的速度!竟连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对方明劲很强,更要紧的是那份收放自如的从容——按颜院主的说法,这是明劲的“圆润自如”。
    虽摸不清对方武道根脚,但不知为何,万磊还是不禁生出一种“绝不是对手”的直觉。
    小小的李家庄,哪来这等高手?
    “敢问兄台?为何阻我?”万磊抱拳,沉声说道。
    出手的自然是祥子。
    祥子笑得和煦:“阁下敢在我李家庄动手伤人,我为啥不能拦你?”
    话音刚落,那包大锤就愣了——他总算认出这人是谁了.
    “祥爷.”
    震惊之下,包大锤忍不住喊出了声。
    往常,包大锤总跟在表亲包大牛后头,早听遍了这位爷的英雄事,今儿还是头回见着真人。
    整个酒楼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大个子身上——这大个子,竟是那位神秘的李家庄庄主?敢情也没长三头六臂啊!
    祥子负手而立,笑容自若,轻声说道:“宝林武馆外门弟子.李祥,见教了。”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二楼。
    二楼之上,冯家那位二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愕,却是笑道:“祥爷竟在这里.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祥子脸上骤然一冷,缓缓道:“久闻冯家乃先朝皇亲,就连庄内的厨子也都是昔年御膳房里的御厨,却不知为何要到我李家庄这小地方来.”
    “冯家二爷这兴致,倒真是特别。”
    话说得平淡,却锋芒毕露,
    冯家二爷自是笑容和煦,没有应声,心里不禁暗叹——好个伶牙俐齿、心思缜密的年轻人。
    就一句话,把他逼得没法辩解。
    这下,怕是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他故意带着振兴武馆这些人来李家庄挑事了。
    听了祥子这话,那位颜副院主若有所思间,面色便是一沉。
    ——
    场面顿时僵住了,
    还是齐瑞良沉得住气,唤来了胆战心惊的老板娘,温言细语安抚一通,又当众宣布今日这顿皆由李家庄会账。
    食客们都喊着“李家庄大气,祥爷威武”,乌泱泱地退了出去——有些胆大的,还在门口扒着偷看。
    一时之间,楼上楼下,
    宝林、振兴两拨人隐隐对峙起来。
    如昔日在学徒大院那般,姜望水和徐小六虽说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硬着头皮站到了祥子和齐瑞良身后。
    包大锤本来也跟在后面,眼咕噜一转后,便跟着食客们跑了——看这架势,怕是要打起来,咱爷们这条命不算啥,祥爷可不能出事,得赶紧找大牛,让他把护院都喊来。
    这傻大个在流民堆里待久了,哪儿见过几个九品爷?还以为跟往年在村里抢水井打架似的,人多声势才够大哩。
    祥子又对着二楼那位老人拱手,
    跟方才对冯家二爷的冷淡不一样,祥子这会儿笑得和煦:“没想到颜院主也在这儿,倒是小子唐突了!”
    以九品对七品,态度不算谦卑,透着股泰然自在。
    颜智渊沉吟片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多日不见,李小兄弟这修为似乎更上一层楼,看来宝林武馆真是出人才啊。”
    以颜智渊的身份,对宝林武馆一个外门弟子叫“小兄弟”,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一来,碍于使馆区定的那些规矩,各大武馆弟子不能私下打架,他是振兴武馆副院主,得顾着身份。
    二来,这大个子短短数月便在四九城声名鹊起,备受宝林武馆重视,手上又握着宝林武馆的生命线,要是真当众伤了这小子,宝林和振兴两家怕是要不死不休——这可不是他一个副院主能担得起的。
    更要紧的是,这位振兴武馆副院主也不愿给冯家当枪给使了。
    看起来.这事就该这么翻篇了。
    只是场中却似有人不愿如此。
    “钱公子,罢了罢了.他李家庄势大,平日更是各种欺辱我冯家,没料到今日钱公子在,这人还如此凶恶模样”
    说话的.是冯敏。
    此刻少女轻咬着嘴唇,脸上带着几分害怕,极点不安,还剩些恰到好处的委屈。
    钱星文的心,都快化了。
    尤其是那“欺负”俩字,更让这年轻武夫心里头冒起股无名火。
    “不过是宝林武馆外门的狗东西,倒会装模作样”
    钱星文冷哼一声,身形已一跃而下,手里多了柄精巧的单锋剑。
    “星文.不可!”颜智渊大喊一声,手按在二楼护栏上,人已飘飞出去。
    他这徒弟性情最为暴戾,如今更是九品圆满境,若真把李祥在这里给杀了,可就真麻烦了。
    这大个子身手尚可,虽能挡住万磊那拳.但怎会是钱星文的对手。
    可酒馆地方小,他离得又远,没防备之下,还是没拦住徒弟出手。
    忽然他眼睛猛地一睁,昏沉的眼眸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
    紧接着
    “锵”的一声,
    大厅处,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钱星文双肩低垂,握着单锋剑的手,颤抖不已,脸色凝重。
    祥子身形站立如松,洒然自若,笑容和煦,右手轻握一柄短匕——这是第一次走矿线时刘唐送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两人身隔两丈,对峙而立。
    无论是振兴武馆那边,还是齐瑞良几人,皆是神色茫然。
    除了颜智渊这位七品大成境,没人瞧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从钱星文此刻的神态来看.
    这两人.似是势均力敌?
    ——
    这看似势均力敌的试探交锋后,颜智渊却是神色一肃。
    自己这徒弟的身手,他最清楚——就算在振兴武馆里头,普通八品内门弟子也绝不是钱星文的对手。
    可这大个子,竟能轻轻松松挡住自家徒弟一剑?
    九品圆满他至少是九品圆满!
    宝林武馆外门,啥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几个月前,这小子明明还只是九品小成境啊!
    想到这儿,颜智渊不动声色地走到钱星文身前,对着祥子拱了拱手笑道:“李庄主身手不凡,要是李庄主想跟我这徒弟切磋,不如改日再选个时辰”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把一场险恶的武馆弟子私斗,轻描淡写成“切磋”,给了两边一个台阶下。
    没料到这演武院的副院主,也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
    此方世界,拳头便是规矩。
    以颜智渊这七品大成境修为,便是现在的祥子也不敢轻言一个胜字,便耸耸肩,拱手应道:“全听颜院主的。”
    此刻,二楼处的冯文却是挑了挑眉头——他注意到.颜院主对这大个子的称呼变了。
    从“李小兄弟”到“李庄主”,看似随意,却足可说明许多事情。
    这位冯家二爷,脸上又挂起了玩味的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轰”得一声,大门被人硬生生撞开。
    尘土飞扬中,十多人鱼贯而入,皆是神色冷冽的壮汉——看那声势,后头只怕还有不少人马。
    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气势汹汹的包大牛。
    “谁敢在我李家庄撒野,别怪我手上的枪子不长眼!”
    包大牛大手一挥,身后的李家护院便冲到了祥子身前,隐隐把振兴武馆那些人围了起来。
    众人心神皆是一惊,便是颜智渊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对面这些李家庄护院都不是武夫,但他们手里端的却是火药枪。
    冷冰的枪管在暮色里泛着光——这是从申城运来的最新式火药枪,就算是张大帅的手下,也只有亲兵卫队才有。
    七品凝膜境以下的武夫,没人能用皮膜硬扛这些混了五彩矿粉的火药枪。
    骤然间,
    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席卷全场。
    ——
    “大牛.把枪放下对面都是振兴武馆的弟子.”
    齐瑞良有些急了,唯恐这些流民出身的莽撞汉子真开了枪——要是那样.宝林和振兴两家怕是真要不死不休了。
    “齐大管家.俺大牛这回不能听你的,人都打到咱李家庄头上了,祥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大牛这条命赔进去都不够”
    包大牛跟没听见似的,只瞅着祥子。
    他身后那些护院,手上更是纹丝不动。
    祥子嘴角勾出点笑,手往下压了压。
    “唰”的一声,李家护院都把火药枪放下了。
    那些振兴武馆弟子,心头顿时一松——有些胆小的,甚至后背都湿透了。
    我滴个乖乖.啥时候这李家庄竟如此彪悍了?
    可随后,他们心里就升起股憋屈——堂堂武馆弟子,竟被几个凡夫俗子用枪指着,传出去,脸都丢尽了!
    钱星文脸色一沉,还想说啥,却被颜智渊冷冷的眼神给压下去了——他看得出来,这些莽汉是真敢开枪的!
    冷哼一声,这位振兴武馆副院主缓缓说道:“李庄主好大气魄竟敢调兵来围我振兴武馆,今儿这事,我定要找宝林席院主讨个说法。”
    这话说的看似跋扈,实则藏了几分台阶。
    祥子自然懂,眼下也不较真,抱了抱拳说:“还请颜院主消消气.庄里这些护院不懂事,哪儿认得啥振兴武馆弟子.不过是听见有人在庄外闹事,才赶过来的。”
    “误会.都是误会。”
    “咱们走”颜智渊冷笑着,没再多说,袖子一甩,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
    后头那几个振兴武馆弟子也灰溜溜地跟着。
    钱星文在门口,脚下却是一顿,嘴角咧开一个弧度:“你名字是李祥?身手倒是不错,我记住你了!”
    祥子笑了笑,应了一声:“欸别急着走,钱公子还没会账呢!另外,还有这些打坏的桌椅板凳之类,可都是花了大洋的。”
    到底是少年,听了这挤兑,钱星文脸上涨得通红,从怀里掏了一张银票。
    包大牛这愣头青倒不天不怕地不怕,赶紧凑过去接了,再递给祥子。
    祥子瞅了眼,脸上绽开个灿烂的笑:“哎哟喂,一百块大洋?不愧是钱家二公子,出手就是阔绰以后常来啊!”
    ——
    冯家父女是最后从酒楼出来的。
    冯文一脸从容,还有心思对祥子拱了拱手:“既如此今儿就不再叨扰祥爷了。”
    他脸上看不出丁点窘态,一脸心情大好模样。
    而冯敏这以“喜怒无常”闻名四九城的野玫瑰,脸上竟也无一丝愠意,反倒笑眼弯弯地看着祥子。
    那一反常态的温柔如水模样,看得祥子浑身发毛——这疯丫头又咋了?
    只是在错身那一刻,
    冯敏忽然顿住了脚步,轻轻踮起脚尖。
    光影朦胧中,一阵少女体香浮了上来。
    少女拍了拍祥子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想要整垮冯家吗?我可以帮你哟.”
    随后,少女蹦蹦跳跳着出去了,笑容如夏花绽放。
    祥子愕然当场。
    望着这对父女始终隔着一丈多远的背影,祥子只觉得荒唐。
    这一对父女,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齐瑞良三个好友皆是一脸呆滞!
    姜望水啧啧称赞:“不愧是祥哥不仅武道天赋无双,这拈花惹草的天资.也是让我等汗颜啊!”
    徐小六忙不迭点头,黑脸上写满了羡慕!——
    深夜,祥子躺在泉眼里,
    洒满了药粉的温泉水中,带着一丝刺鼻的味道。
    下午那场莫名其妙的纠纷,以一种更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了。
    祥子自然猜得到,这修为不低的钱家二少爷今儿这趟“求亲”是啥目的——不过是为了小青衫岭里头那处前朝的废矿。
    四九城三大矿区:钱家、李家、陈家,从来都是明争暗斗。
    而在此之前,整个四九城都传闻,冯家老庄主想要将自家孙女许配给李家那位二少爷。
    要开发小青衫岭那座矿,绝对绕不开在这儿扎根近百年的冯家。
    要是两家真成了亲,那四九城三大矿区的排位,怕是要变了——想必这就是钱家这么急,把钱星文这位天之骄子推出来的原因。
    钱家这回提亲,明摆着是逼冯家站队。
    以钱家如今的势头,其实比李家强多了,按说冯家不该犹豫——单说钱家那两兄弟的武道天赋,就足够护着冯家几十年了。
    可为啥冯家那位老庄主,反倒更待见李家?
    祥子隐隐觉得——冯家那位老庄主,似是有某种深远的打算。
    更怪的是.
    从今儿冯家那位二爷的举动来看,他还挺乐意让那疯丫头跟钱家二公子接触?
    真是怪事!
    父子两代庄主,老的青睐李家,小的看好钱家。
    难不成,冯家父子俩闹矛盾了?
    再想到今儿冯敏那句没头没脑的“想搞垮冯家吗?我能帮你哟”,祥子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
    这冯家三代人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桩却是注定的——随着小青衫岭北进路线更加通畅,整个四九城用数百年建立起来的“秩序和格局”,就要被打破了。
    那座前场废矿,不过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冰冷的月光洒了下来,映在他手边两杆短枪上。
    祥子摸索着铁枪上的划痕——往日杰叔最爱惜这大枪,每每有了划痕,便会打蜡磨痕之类.
    现今这大枪落在了祥子手里,倒是维护得少了。
    他忽然又想起李家矿厂里头,那座光秃秃的坟茔——当时走得急,也不敢立墓碑之类。
    不过,杰叔埋骨的地点,他当然一辈子也不会忘。
    祥子笑了笑,将心中那些翻涌激荡的情绪压了下去。
    洒然起身,径直光着身子,又从藤箱里取出最后一颗七品脉矿。
    当日杀了那修士,一共得了六颗七品五彩矿,即便以他九品圆满境的体魄,也只能三日吸取一颗.
    如今这是他汲取的第三颗!
    捏起《感金生息决》,丝丝缕缕的灵气,从矿石中渗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脑海里“叮”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