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酒店共有四层,每层15间房,60间房满打满算,住进去的人也绝不会超过百数,更别说现在酒店里的活人,最多也就能算13个人。
然而,在这个没门的房间里,眼前这个由四层、60房围城的巨型玻璃展柜里,却远远不止上百的数目。
天昏地暗,漆黑无物的围墙;
晶莹透亮,规模浩大的展柜;
低头垂目,栩栩如生的尸体。
当这三种事物组合在一起,用一个十分壮观的方式展现在眼前时,季礼一时产生了某种不切实际的迷惑感。
尸体的数目太多了,他甚至在412号展柜中看到了自己,但明明自己没有转换鬼差身份,不该有假人存在才对。
很多事情,即便摆在眼前,却还是太混乱了。
季礼的思绪一直沉浸在其中,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梅声的存在。
直到这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的身旁,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似乎发现了某个重大的发现,朝他不断挥手。
望着梅声的苍白影子,季礼的眼神慢慢地开始凝聚起来。
梅声所在位置是四面展柜中唯一一片漆黑处,那里并无亮光,可却透着一股更加吸引人的气息,一缕缕凉风也正是从那里吹出。
如果说,玻璃展柜是玫瑰酒店另一种层次的还原,那前台这个不算房间的空间,就仿佛成为了通往另一处隐秘的房间。
当然,这个房间一样也没有门。
季礼的侧脸,随着缓慢前行,不停被各种展柜中渗出的冷光所投射,让他看起来也变得与那些尸体一般,陷入生动却虚假的矛盾状态。
午夜十二点的真相,一次一次地被新状况推翻。
曾经季礼认为,这十分钟是一个有关“补丁、修复”的程序。
当鬼差出现后,他又猜测这可能仅仅只是一场由于酒店主宰短暂更换,出现的假人逃难意外;
但当梅声突然站在他背后的时候,这个猜测其实也隐隐就要被推翻掉。
季礼一步一步靠近着梅声,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
而梅声也站在出风口,静静地等待着,短发在出风口凌乱飘扬。
那张冰山似的冷面,一如既往,只是被光打的有些僵硬与惨白,与玻璃展柜中的尸体,有些类似之处。
“鬼差雷声大雨点小,它不该这么弱,即便是先被侯贵生摘掉了眼;
梅声不该来的这么快,更不该如她所说的先去一楼,一楼是最没道理的选择。
好像……
鬼差的出现,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即将看到的这一切;
梅声的出现,是为了催我一步步进入应有的某些环节。”
从这一刻开始,季礼对于午夜十二点事件,有了另外一种更深层,也更复杂的认知。
这个认知,在见到最终那一幕前,还没有得到验证,可以先不必展开。
但目前有七成的概率,季礼之前经历的一切,还有即将经历的一切,都是“有人”故意让他看到的。
而这个人……季礼想到了一个在店长任务中本该出现,却始终没有出现的人。
出风口,真的是一扇没有门的房间,那里与展厅围城不同,更有一种逼仄、狭小的压迫感。
这说明,再往里走去,将不再是宽敞的空间。
梅声的状态与活人太像了,她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梅声,扮演着自己应有的角色,就连转头回眸时的神态,都难辨真假。
当然,季礼猜测眼前的梅声是假人,也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基于诡异大环境下的判断。
梅声这一次是第一个进入者,她没有丝毫留恋,融进了黑暗的门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而季礼在进入这扇门之前,却拿出了匕首,在门旁的那个展柜上,刻下了四个字。
在刻下这四个字后,他再没有任何犹豫,径直穿过了最后一扇门。
“救……救我……”
“是谁?是谁来了?”
“谁也救不了我们,别吵了!”
“嘶……嘶……”
漆黑,像是撒了一把灰丢进眼中,三种不同的声音彼此交织在一起,还有背景里反复的吸气。
那种腐朽、困苦与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比视野恢复来的还要快。
季礼猛地睁开眼睛,梅声早已消失不见,她果然是一个假人,目的就是为了引导他来到这里,看到眼前的场景。
这里…竟是一个填尸坑!
准确来说,不是填“尸”,这里一具一具、密密麻麻、堆迭成山的,是一大半已被压死的尸体,还有吊着一口气,等死的活人。
季礼没进门前的观感是正确的,这个内门的空间不大,也就只有三十平米左右的小房子。
但在这个房子里,从地上堆起来的尸体,直抵天花板,为了极致地压缩空间,大部分尸体和没死的人,都如同橡胶玩具般折迭在了一块儿。
除了门口的这一小块区域,放眼望去,全都是黑漆漆的人头,粘在被折手折脚的躯体上,但这里没有血。
那从内门渗到外门,再流到玫瑰酒店的凉风,不是外界的风,是这些濒死尸体一次一次忍痛吸气、濒死叹息,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而那一开始说出三种不同话的人,它们的人头就悬在尸山的最上层,能够完整地看清样貌。
说“救我”的那人,是高博;
问“谁来了”的那人,是小千度叶;
呵斥“别吵”的那人,是侯贵生。
但它们没有一个是真人,因为在这尸山露出的数不尽人头里,季礼最少看到了七个高博、五个小千、以及二十几个侯贵生!
从立满尸体的玻璃展柜,到满是复制人的尸山,季礼曾经设想的那件事,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确认,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线索,足以拼凑出一个近乎完整的真相。
“与茹茹妈换班的人,不是鬼差。”
”午夜十二点,将开放玫瑰酒店的秘密地点,露出血腥而诡异的内幕。”
“某些房客,会出现不止一个假人替身。”
“某些房客,连一个替身都没有。”
“季礼这个新房客,会有‘人’一路引导他来到这个秘密地点。”
“每个来到玫瑰酒店的房客,都在见到十二点秘密后,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走上了不同的路。”
“……”
一种一种的线索,那个被串联起来的真相,竟然让季礼的背后隐隐发冷,鬼心都出现了罕见的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