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驼岭前,妖云惨淡。大战的焦糊气味尚未散尽,此刻岭前却已聚起一片望不到边的妖阵。
无数魑魅魍魉排成黑压压的阵列,刀枪剑戟如林,旌旗蔽空,上面绣着凶禽猛兽,在呜咽的阴风中猎猎作响。骷髅旗、人皮幡随处可见,狰狞的面孔嘶吼咆哮,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凶戾之气,直冲霄汉。
青狮精与白象精立于阵前,庞大的身躯如两座肉山。青狮精阔口獠牙,手持宣花板斧,白象精长鼻卷动,握定一杆长枪。两魔脸上皆带着昨日未散的戾气,更添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凶悍。
“尔等鼠辈,昨日侥幸逃脱,今日竟还敢来送死。”青狮精声如滚雷,震得山石簌簌,
“今日,我三弟在此,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他话音未落,侧身让开一步。
只见一道金光自妖阵后方飘然而至。金翅大鹏雕依旧是一身华贵锦袍,头戴金冠,从容不迫。
他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眸光如电,扫过陈光蕊一行人,最终落在陈光蕊身上,那份无形威压,让红孩儿下意识地又往陈光蕊身后缩了缩。
“你昨天不是说,他今天肯定不会出现么……”
红孩儿扯着陈光蕊的衣角,小脸发白,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
终究是个孩子,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
黄风怪浓眉紧锁,看着对面三魔齐聚的阵势,沉声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对陈光蕊的维护,
“圣婴莫慌。昨天那只是离间计,当时咱们附近有这狮驼岭的探子,陈老弟才故意那么说,本想着让他们兄弟反目,咱们好趁机破敌。没成想……”
他瞥了一眼神态从容的金翅大鹏,“没成想这三大王心思深沉,手段了得,硬是把那两个莽夫又劝住了。”
陈光蕊微微点头,目光平静地迎着金翅大鹏的视线,
“不错。今日三王齐聚,看来昨夜大鹏王费了不少唇舌,才安了两位大王的心。”
见陈光蕊这里还是寥寥几人,而狮驼岭一方兵强马壮,
白象精长鼻子一甩,发出一声嗤笑,巨大的象眼带着轻蔑,
“呵!姓陈的,你们还敢来?就凭你们这几条丧家之犬,加上昨天那点手段?”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哪吒、黄风怪、红孩儿和糖生,
“怎么,天庭是没人了,还是觉得派你们来送死就够了?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给你们个痛快,省得再受皮肉之苦,最后还得填了俺们这白骨山!”
正当白象精得意洋洋之际,异变陡生。
“何方妖孽,敢藐视天庭威严!”一声威严沉喝自陈光蕊等人身后传来。
霎时间,风云涌动。北方天际,祥光万道,瑞霭千条。
一面皂雕大旗当先展开,上书“真武”二字!旗帜下方,一位神将金甲玄袍,面如冠玉,不怒自威,正是北极镇天真武大帝!
他左侧,一位龟背金甲的神将手持大锤,稳重如山,右侧,一位蛇身银鳞的神将擎着利剑,灵动如电。
更后方,条条神龙虚影翻腾于云雾之中,五行之气流转,正是随行的五大神龙。
真武帝君脚踏玄龟,俯瞰狮驼妖阵,那凛然神威,让前排的小妖一阵骚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白象精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象鼻都忘了卷动,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天庭强援。
真武帝君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山岭,
“奉大天尊法旨,前来荡平狮驼妖氛!”
白象精定了定神,强自压下心头惊骇。他看看身后依然无边无际的妖兵,又看看真武帝君带来的人数相对有限的仙官神将,胆气复壮,狞笑道,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北帝座下。好,好得很,添了些佐料,可就算加上你们,又能如何?你们睁眼瞧瞧,此地漫山遍野,皆是我狮驼岭的孩儿!我这里又妖兵妖将二十万,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们!今日管你是天神还是地仙,入了我狮驼岭地头,插翅也难逃!小的们,给我……”
他气定神闲,原本是几万的妖兵,一张口就是二十万。
“嗷!”
一声苍劲威严、穿透九霄的龙吟,猛地打断了白象精的狂言。
这龙吟并非来自天上真武阵营,而是从陈光蕊他们身后的另一个方向传来。声音里带着无边的怒意与磅礴的威压。
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土地竟隐隐传来隆隆水声。只见远处的天边,碧波翻滚,巨浪滔天!
那不是寻常的水浪,而是由无数水族兵将掀起的怒潮!当先一面巨大王旗猎猎作响,上书斗大一个“敖”字!
波涛分开,西海龙王敖闰头戴平天冠,身着衮龙袍,手持宝剑,端坐于水晶车辇之上,面沉如水,龙目含煞。
他身旁水族大将林立,身后旌旗如林,刀枪映日。虾兵蟹将排成整齐的方阵,踏浪而来,数量何止上万。
汹涌的水汽夹杂着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与妖兵的凶戾之气分庭抗礼!
“陈副帅,老夫来助你!”敖闰的怒吼如同海啸。
如果说前几日,他还在观望,但是昨日,自从得知玉帝的旨意,老龙王已经做出了判断,最快的时间进行了押注。
毕竟陈光蕊帮过他儿子,他出来帮个忙很正常吧。
这时黄风怪就有些佩服陈光蕊了,这个家伙心眼太多了,在祭赛国的时候就给了西海龙王一个机会。
他当时已经看到,陈光蕊让那两个鱼精特意去西海报信,现在一看,西海龙王还真点齐了人马,来这里助阵了。虽然虾兵蟹将战力可能不行,但是气势上已经不弱了。
他问陈光蕊,
“你是怎么猜到玉帝要弄他们的?这架势,玉帝不发话,他们肯定不会来。”
陈光蕊点了点头,“如果你是玉帝,有一伙人,在下界自立为王也就算了,还屠了千百万你的子民,从此,这个地方不信玉帝,只有妖魔,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干他们。”
“玉帝也是这么想。”
陈光蕊说到,“但是现在正是他捧佛门的时候,所以他一直没有动手,偏偏,那个帮着佛法东传的取经人,还把你收下的星君给弄了,你还不能动他,那你怎么办。”
黄风怪想了想,看着狮驼岭三魔头的目光有些同情,
“就是不知道如来救不救他们了,我知道的,他很护短的。”
陈光蕊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如果这样还救,是不是不值得了。
“吼!杀!”
这个时候,上万水族兵将齐声呐喊,声浪排山倒海,竟将狮驼岭十万妖兵那混乱的嘶吼都压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规模庞大的生力军,如同给陈光蕊一方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刚刚还在夸耀妖兵无数的白象精脸上。
他张着嘴,后面那句“给我围起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漫山遍野的妖兵阵中,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惊惶。
金兜山隘口,
水德星君面沉如水,他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手中白玉盂向空中一抛,
“天河弱水,听吾号令!倾!”
白玉盂光华大放,一声震耳欲聋的江河咆哮声响彻天地,只见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水龙,粗逾百丈,裹挟着九天悬河倒灌之势,自白玉盂中奔腾而出!那水龙通体幽蓝,寒气四溢,重逾万钧,仿佛能将整座金兜山瞬间淹没、冲垮。水流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青牛精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水势,却只是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他手臂一振,那金刚琢倏地飞起,化作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圈悬于半空。光圈中心如同一个无底黑洞,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吸力!
“嗡!”
奇异的空间嗡鸣响起。
那咆哮奔腾、势不可挡的滔天弱水,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口吞噬,不过眨眼功夫,那席卷天地的磅礴水龙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白玉盂光芒黯淡,滴溜溜落下,被青牛精随手抄在手中把玩,成了个空壳子。水德星君脸色煞白,踉跄后退。
火德星君见水德星君失利,怒喝一声,“妖孽休狂,看火!”
他双手掐诀,身后火部众神齐声应和,各执法器。
“万鸦神火,焚天灭地,敕!”
“吼!”
数条数十丈长的狰狞火龙咆哮着从万鸦壶中窜出,鳞爪飞扬,烈焰熊熊,所过之处空间扭曲!
与此同时,无数火鸦如同赤色风暴般从火龙葫芦中喷涌而出,遮天蔽日,发出尖锐的嘶鸣,翅膀扇动间洒下点点焚毁万物的火星,火龙镖化作道道赤芒,直刺青牛精要害。
一时间,半边天空都被染成赤红,热浪滚滚扑面,仿佛要将这片天地彻底焚为焦土。
青牛精面不改色,哈哈大笑,“来得正好,省得爷爷我费事!”
他再次祭起金刚琢。那白色光圈再次膨胀。
“收!”
又是一声沉闷的嗡鸣,吸力再现!
漫天狂舞肆虐的火龙、遮天蔽日的火鸦群、疾射而至的火龙镖,甚至火部众神手中的火器法宝,如同被无形的巨网捕获,所有的火光、热力、灵性,刹那间被剥离、压缩,化作一道道赤红色的流光,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金刚琢的中心漩涡!
眨眼间,烈焰焚天的景象消失,天空只剩下一片被高温灼烤过的暗红和袅袅青烟。火部众神手中空空如也,呆立当场。火德星君气得须发皆张,却无可奈何。
这时,西方佛光大盛,十八位罗汉脚踏莲台,宝相庄严,降临战场。降龙、伏虎二位尊者为首。
“阿弥陀佛,孽障,还不速速伏法!”降龙罗汉声如洪钟,掷出金钵盂,金光万道,带着镇妖伏魔的无上伟力罩向青牛精。
伏虎罗汉抛出降魔宝杵,化作小山般大小,轰然砸落!
其余罗汉各显神通,有的祭出金光闪闪的念珠,有的挥动拂尘洒下灭魔佛光,有的口诵伏魔真言,道道金光梵文交织成网,将青牛精四面八方牢牢封锁,誓要将其一举镇压。
青牛精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秃驴也来凑热闹?今日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宝贝的厉害!”金刚琢第三次飞起,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样子。
“去!”
金刚琢悬于青牛头顶,任由罗汉们的法宝和佛光打来。
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那威能巨大的金钵盂刚一靠近光圈,金光瞬间黯淡,哀鸣一声,被吸入其中。
降魔宝杵砸到光圈边缘,如同砸在无形壁障上,巨大的力道反震而回,随即被一股更强的吸力牵扯,瞬间缩小,投入琢中。
金光念珠、伏魔拂尘、灭魔佛光,所有罗汉的法宝和神通,一旦触及金刚琢散发的力场,便如同泥牛入海,或被扭曲崩解,或被直接吞噬。伏魔真言诵出的金色梵文,撞上金刚琢的混沌之气,竟也如雪入沸汤,无声无息地消散湮灭。
不过呼吸之间,十八罗汉手中空空如也。他们脸上的庄严化为了错愕与难以置信,面面相觑。
黑熊精看得怒火中烧,攥着拳头低吼,“这圈子太他娘的邪门了!”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那青牛几熊掌。
猪八戒早就拖着他那光秃秃的钉耙杆子,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肥脸上满是后怕,“我的娘咧,幸亏老猪躲得快,不然连这耙子杆儿也得被收走!”
青牛精见三路强援尽败,更是得意到了极点。他收了金刚琢,环视全场败军,放声狂笑,“还有谁?还有拿得出手的吗?一起上吧!让俺老牛一次收拾干净,省得麻烦。”
李靖在云端,心彻底沉了下去。
硝烟弥漫,一片狼藉。水德星君与火德星君带来的天兵神将,连同刚刚败下阵来的十八罗汉,此刻皆是面色灰败,法宝尽失,狼狈地聚拢在李靖大军阵前。
云端之上,李靖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一个疙瘩。他紧握着只剩塔基的玲珑宝塔,指节发白。
他心知肚明这青牛精是太上老君坐骑,那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便是老君的护身至宝金刚琢。但这话不能宣之于口,现在取经的那一伙人把人家奎木狼弄死了,老君正在气头上,谁敢不让他出气?
想到这里,李靖看着身边那黑乎乎、丑丑的那几头,心里想着,你说你们惹他干啥,手怎么就那么欠。
现在打到这个程度,还怎么赢?
那大青牛就在那里,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取上经。
他看着自己的部众,一个个都士气受挫,真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下去。
派谁?还能派谁?水部火部正神败了,佛门罗汉也折戟沉沙,天庭还能有谁可压制这金刚琢?李靖脑中飞速盘算,却是一片空白。
山崖上,青牛精傲然而立。他刚刚击败了水德星君和火德星君,又轻松收走了十八罗汉的法宝,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他那金刚琢套在臂上,看似平平无奇,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沌气息。
看着云端愁眉不展的李靖,青牛精故意拉长了调子,声音充满了挑衅和戏谑:
“李靖,你堂堂托塔天王,在那看热闹,可是看热闹看得过瘾?有胆子,你就下来,跟你牛爷爷我较量较量。”
他晃了晃臂上的金刚琢,眼神瞟向李靖手中仅剩的塔基,恶意地笑了笑,
“你要是敢下来,嘿嘿,小心你牛爷爷我一时兴起,把你手里那剩下的半截塔基也给收喽,到时候……”
青牛精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溢出来,
“你没了这塔,回去见了你那脚踩风火轮的三儿子,可咋办嘛?啧啧啧,那画面,想想都替你愁得慌。”
李靖握着塔基的手猛地一紧,脸色变得铁青。
云端一片死寂。天兵天将们噤若寒蝉,连败阵的水火二部星君和十八罗汉也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有青牛精那得意洋洋的笑声,在金兜山间肆意回荡,刺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