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蹙眉,一眼就看见她小小的背影带着情绪。
“没事没事,我来发~”千颜拿着筷子站起来,说道。
一进厨房,乔依沫就摘下无名指的戒指,放进口袋里,拿起一颗白菜,凑到水龙头下拧开冷水。
她以为姥姥用的还是冷水,又或许是气上头了,忘记水龙头往另一边拧就是热水,
冬天的自来水很冷,冷进她的指骨,即便这样,也没能消掉她心中的火气。
乔依沫紧绷着小脸,任由冷水冲刷着白菜,随后拧开煤气,重新开火。
听见厨房有动静,姥姥匆匆朝屋内跑去:“沫沫,菜已经够多了,你怎么还开火?”
女孩没回头,用手将白菜掰成小块,放进菜篮子里,舀了勺凝固的猪油,放进锅里。
她不悦地撅着嘴,语气愠怒:“我跟你说过司承明盛不吃辣椒菜,你全部弄辣的他怎么吃?”
语毕,她抓起拍好的蒜瓣,狠狠扔进锅里,又猛地倒进白菜,铁铲“哐哐”翻炒着,溅起的油烫到她的手背,她浑然不知。
姥姥站在她身旁不知所措:“可是……咱这边的习俗都是辣椒啊。”
“那纪北森呢?”乔依沫的声音拔高,夹着颤抖,“纪北森吃冷菜你还要给他炒新的,这种待遇怎么到司承明盛这里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姥姥皱起眉头,语气沉了沉,脸上的几道皱纹快要挤到一起,“小森来的时候也是炒辣椒菜,他就爱吃我炒的辣椒菜。”
乔依沫转身凝视她,黑眸渐渐泛起红意:“他是他,不是司承明盛!他跨大半个地球来这里不是来受区别对待的!国家总统都不敢这样对他!你知道的又能有多少?”
“……”姥姥浑身僵硬,错愕地看着她。
“还有,你不要再提纪北森了,我当初就是上了他的当!被他骗得团团转!要不是司承明盛我都不知道死了几次!”
“……”姥姥呼吸急促,嘴巴微张,身子控制不住地后退几步。
她浑浊的眼里全是震惊,“不,小森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骗……他给我看了好多你们的照片……确实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骗你的!”
“不会的,小森不会骗我的……他在这里陪了我好几天,虽然调皮但是很乖,他有什么说什么……沫沫,一定是误会……”
乔依沫气得胸口发闷,深吸一口气,快速地炒好白菜,又拿起砧板切五花肉、蘑菇。
“小森那孩子很可怜,从小爹妈不疼,他成绩好但没钱读书,大学没读完就去英国打工了……存了点钱,还问我娶你要多少彩礼,问我愿不愿意把你嫁给他……他说会对你好……”
乔依沫将油倒进锅里:“那司承明盛呢?”
“小司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从小就被很多人服侍,我让阿梅查过,他是什么什么贵族……”
乔依沫苦笑:“司承明盛从小就被父母打,吊起来打,拿火烤,浑身是伤浑身是血,从五岁熬到十一岁,一直到现在,都在折磨他……”
“……”姥姥听得睁大眼睛,“那你嫁过去了还得了?”
“他们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
姥姥凝着脸:“这个小司……家庭背景这么复杂……”
“你不心疼吗?”
“……”
“你只心疼纪北森对吗?”
“……”姥姥没说话。
女孩自嘲地笑了,她想到司承明盛这半年都在痛苦地治疗,两人一路走过来够苦了……
乔依沫眼眶噙着水雾,边炒菜边哽咽:
“你不心疼我心疼,我自己给他炒。”
她边说边掉眼泪,倔强地用手背擦了擦,将炒好的蘑菇炒肉盛出锅。
“……”
姥姥静静地看着她情绪激动,泛红的眼眶,紧绷的侧脸,还有坚定不移的眼睛。
她变得好看了,没有了家乡那种俗气,像一名千金在小屋里炒菜,掉着珍珠眼泪……
以前的她乖巧又懂事,两人相依为命……被人欺负了都只能默默忍受着……
她从来……从来没有因为另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冲过。
她长大了,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了……
意识到这里,姥姥的肩膀微微松了下来,慢慢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眼神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欣慰。
乔依沫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转身看见姥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她心里一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
“对不起,姥姥。”
“没关系,我都知道了。”姥姥抬起头,扬着浅浅的笑意,“是姥姥没弄清楚……”
乔依沫抿唇,转身刚走出厨房门口,就撞到一具坚硬的胸膛。
安全感的气息瞬间笼了下来……
“怎么了?”男人的低音在她头顶响起。
司承明盛微微俯身,瞳孔倒映她泛红的眼眶,湿漉漉的。
大手拂了拂,暖意涌了上来。
“没事。”女孩垂首,摇摇头,端着菜走了出去。
司承明盛望着她的背影,又转头看站在原地的姥姥。
姥姥难过地回过头,对上他深幽的眼瞳,勾着妖冶的光,神祇魅惑的绝美……
姥姥很难想象他会有那样的童年。
司承明盛没有说话,长腿跟了出去。
外面。
保姆阿梅正分发红色塑料杯,询问大家是喝啤酒、茶、还是桃花酒?
艾伯特要了杯常温的水,千颜喝着果汁,达伦要的海岛啤酒,顺便也给总席倒了杯。
乔依沫端着菜放到司承明盛的位置前面,自顾自地拿起塑料杯,倒着海岛啤酒。
“沫沫,你什么时候学会喝啤酒的?”千颜发现了新大陆,歪着脑袋询问。
“刚才。”她说。
司承明盛走了出来,她倒好啤酒喝了口。
他明白,她是因为自己跟姥姥吵架了。
司承明盛没有处理过这种矛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他坐在她身边,面前有两盘无辣椒的清炒白菜和蘑菇炒肉,香气浓郁,华国家乡的味道。
男人心里发酸,又暖暖的……
乔依沫拿起筷子,夹起白菜放进他碗里,软音掺杂些许后咽:“我做的,你尝尝。”
“……”男人勾唇,眸光再次落在她脸上。
她板着小脸,睫毛根根分明,拿起红色塑料杯又喝了一口啤酒,有点呛,她能接受。
司承明盛第一次见她喝酒。
“你们吃哈,我刚才吃过了,我先去打扫厨房!”阿梅笑呵呵地离开,不选择上桌。
她好像明白了,她每次报备的那个雇主,头像有点像眼前这个男人……
乔依沫没说话,又喝了一口啤酒。
她的椅子被男人轻轻拉了过来,离他近了些……
一只大手落在她腿间,隔着裙子轻轻摩挲,仿佛在安慰她。
乔依沫感受到他的掌心,她放下左手,才发现自己忘记戴戒指,连忙将戒指戴了回去。
戒指戴好,又小又冰冷的左手握了上来。
触感冷得司承明盛指尖一颤,他倒吸一口凉气,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俩人默契地没有说话,他恨不得把女孩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她也恨不得扑在他怀里难过。
但俩人只是紧紧牵着手,什么也没做。
司承明盛没有拿起筷子,达伦他们自然也不敢动。
特别是艾伯特,被姥姥强迫与老板同桌,他不自在极了。
半晌,姥姥装作没事一样走了出来,就见他们还没开始吃。
她佯装着笑,打圆场:“吃啊,你们都吃,我刚刚在跟阿梅说事情呢,来晚了。”
说着,姥姥在乔依沫身旁坐下,拿起公筷,率先夹起第一道菜放进碗里。
司承明盛放下她的手,拿起筷子,其他人才肯动了起来。
达伦吃着辣子鸡,连连竖起大拇指:“嗯!这个好吃!”
姥姥笑了笑,她一边夹菜,一边扭头对司承明盛歉意:
“不好意思啊,小司,我年纪上来了,没听清沫沫说话,不知道你不吃辣椒菜,所以我做的都是当地特产的辣椒菜。”
男人薄唇微抿,低音自带性感:“没事。”
其实他没什么忌口,但乔依沫在护自己,虽然她记反了,但他心里还是很开心。
司承明盛唇角微微上扬,冷厉的气场都柔了许多。
艾伯特用勺子舀着麻婆豆腐,味道很奇怪,但也能勉强吃得下。
姥姥举起手里的茶水,脸上挂起淳朴的笑:“来,我敬大家一杯,欢迎你们来到桃花县。”
司承明盛端起红色塑料杯,乔依沫、艾伯特、达伦、千颜、纷纷举起杯子,各自喝了一口。
达伦尝着啤酒:“这啤酒味道很不错,什么酒?这不会很贵吧?”
千颜摇头:“不贵,几块钱一瓶。”
“真的?这个酒好喝,比我之前喝的那个什么酒好多了。”
“什么酒?”
“什么二锅头公文包?我第二天还头疼!”达伦不敢回忆。
千颜和姥姥都听得笑了起来。
屋外很远的地方有炮竹声,天幕上还残有烟花的痕迹。
木门上贴着张飞关公,两边门柱贴着去年的对联,屋内的灯光是暖色调的,映得桌上的佳肴……漫着汨汩的热气。
女孩夹起一块冬笋炒腊肉,特地感受了下辣椒的程度,是微辣。
她放进司承明盛碗里,含羞地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好。”司承明盛端坐在那,低音勾着磁性。
尊贵得不切实际……千颜偷偷看了一眼,直接犯花痴,达伦连连拍了拍她的脑袋。
“怎么样?好不好吃?”她潋滟着黑眸,询问。
“还不错。”他简单评价。
姥姥笑了笑,阐述:“这是沫沫最爱吃的冬笋炒腊肉,只有到了冬季才会有。”
“腊肉是晒的吗?”达伦看向屋内挂着的腊肉,询问。
“薰的,不是晒的。”千颜插嘴。
达伦皮笑肉不笑:“我没问你。”
“我没跟你说话,我回我男神呢。”千颜脸不红,心不跳。
姥姥被两人逗笑,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些:“是啊,这些用柴火薰的。”
“谢谢姥姥回答,我敬你一杯。”达伦放下筷子,举起塑料杯,阳光又真诚。
姥姥端起茶水,与他碰了碰。
她抿了一口,扭头看向疯批男人,“小司,姥姥也跟你喝点,刚才实在不好意思。”
司承明盛单手拿起塑料杯,乔依沫连忙将他的筷子放下,小声叮嘱:“站起来,双手端杯。”
“哦。”
他放下筷子,双手端杯,庞大的身躯站起,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带着丝丝不知所措。
见总席站起,艾伯特和达伦下意识地拿着杯子也跟着起身。
乔依沫也放下筷子,端杯站在司承明盛面前。
“哎?你们这是干啥?”姥姥被这阵仗弄得有些迷茫,也跟着要站起来。
“姥姥你坐,我跟司承明盛敬你。”乔依沫轻轻拦住她,眼里带着些许歉意。
“你们……”姥姥坐在椅子上,看着一高一矮的身影。
“刚才我情绪激动了……”乔依沫低着头,“姥姥你不要往心里去……”
姥姥粲然:“我没有生气,我应该庆幸,庆幸你长大了。”
“嗯……”她认真地点头。
司承明盛微微压腰,跟着乔依沫一起与姥姥碰杯。
三个杯子的沿口碰在一起,温柔又敬意。
男人观察着乔依沫全部喝完,自己也喝完,随后坐下。
千颜咋看咋不对劲,这跟新郎新娘敬酒有啥区别?
姥姥抿了一口,打量司承明盛,仰头询问:“小司有多高?”
想到华国长辈不太喜欢很高的男人,司承明盛一本正经地谎报:“一米九。”
女孩憋着笑,连忙夹菜掩饰笑意,千颜也憋着,看破不说破。
“哎哟,这都超一米八了。”姥姥震惊。
“是。”司承明盛答。
“你不会介意沫沫身高?”姥姥担心。
“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他的所有都带着强者的压迫感,姥姥跟他讲话有些战兢。
“姥姥!他老厉害了,比达伦还厉害呢!”说着,千颜看向达伦,“是不是啊,姐妹?”
“谁跟你是姐妹?”
达伦翻了个白眼,这「姐妹」直接把他的「根」给叫没了。
听到这里,艾伯特忍不住地扬唇。
达伦瞪了千颜,听到艾伯特在笑,把目光瞪向他。
千颜哈哈大笑:“哎呀,不好意思啊,顺嘴了。”
笑完,她目标转到坐在对面的绿眼睛:“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哪里人?一直见你不说话。”
艾伯特脸色阴沉,下意识看向老板。
老板听见了,但沉默就是让他答。
他坐直身子,故作正经地道:“我叫艾伯特·达约,出生在皇后帝国加州,哪里人不知道,应该是德国或者墨西哥。”
“哦,你多高?”千颜紧追。
“205。”
“我滴乖嘞……”姥姥目瞪口呆。
千颜张大嘴巴:“好高,你呢?你多高?”她询问达伦。
“185。”达伦漫不经心地回应,随后找刺,“艾伯特,别不礼貌,给姥姥敬酒。”
艾伯特又看了看老板,站起,拿起酒杯:“姥,敬你。”
“你坐。”姥姥拿起茶水,抿了一口,目光黏在艾伯特身上,“一身绿色,你是做什么的?”
艾伯特:“之前当兵的,现在是老板身边的助理。”
“哦,那就是军人了?”
“是。”
“怪不得,这孩子刚才出现的时候把我吓一跳。”姥姥笑笑。
但她的心里更疑惑。
到底小森是真的……还是他们才是真的……
随后,他们继续碰杯。
老家的夜晚特别黑,从这里眺望远方,稍微远点的邻居家轮廓都看不见,空气冰冷,却格外清晰。
屋外时不时有两束近光灯与远光灯交替的光影。
一群年轻人骑着摩托车,车上还挂着音响,播放着劲爆的DJ,由远到近地从姥姥家门口经过。
夜幕下,千颜和达伦帮忙收拾餐桌,阿梅洗碗,艾伯特负责打扫外面的房间。
达伦看着那群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嗷呜嗷呜着,后座载着黒丝+牛仔裤+黄色羽绒服的黄头发女孩。
他看了眼昂贵的劳力士:“都差不多十点了,年轻人精力挺好?”
千颜笑了笑:“在你们的国家,过年有这么热闹吗?”
达伦说不出来:“不知道。”
千颜:“这都不知道,真可怜。”
达伦:“忙着呢,圣诞节和新年我不是应酬就是在出差。”
“啧啧啧,你没对象?没家里人?”
达伦:“家里人说没对象别回家。”
然后他就真的没回。
“再不找对象,老了就没小姑娘要了。”
达伦苦笑:“放心,兄弟,我取向正常,老了也不会打你的主意。”
千颜:“好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