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里,有个客院这个月被封起来了。除了被邀请而来的贵客,旁人都不得入内打扰。
李白正在跟元丹丘下棋。
元丹丘怒道:“你不是说不再悔棋了吗?”
棋盘边上就放着酒盏,李白给元丹丘斟酒一杯,让他消消火气。
“我瞧瞧下在这里如何。”
“你这臭棋篓子!”元丹丘恼火。
李白说是想要磨砺棋技,才拉着元丹丘下了一个月的棋,没多久,两人就故态复萌,悔棋的悔棋,换子的换子。
山居一月,李白同司马承祯相谈甚欢,结下情谊。
至于先生在写什么,这段时间,李白和元丹丘心中猜测了几十回。
元丹丘按住棋子,心中好奇。
“不会要写上几年吧?”
“也说不准。”
李白倒不在意,他如今每天晨起,与观中的道士们打个操,自己再练练剑法。
偶尔元丹丘与道士们炼药,他就在旁一观。
每次练剑的时候,三水和初一两个小弟子也拿出自己的宝剑,跟着挥的虎虎生风。剑光凌厉,让山上的道士们都跟着稀奇,这是何种宝剑,被少年人挥舞都能引动剑光。
两人边说着,一边下棋。
李白饮过一杯,喝空了就要再续上。
手头一空。
江涉站在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中拿着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观摩了一会两人棋局。
心道,太白和丹丘子棋法之烂。
和他剪纸作画也差不多了。
见到李白察觉,江涉一笑,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他语气随意:“你们慢慢下,不必理会。”
“先生!”
李白顺势推开棋盘,他和元丹丘都好奇,“您写什么了?”
元丹丘也道:“是啊,整整写了一个月。”
“尝试写了一种道法……你们称作神通也可以。”江涉说,“格外有趣一些,还要多谢陈闳和道子了。”
李元两人想知道是什么,追问起来。
江涉笑笑。
“就在院子里那桌案上,你们去看便知道了。”
李白和元丹丘棋也不下了,顾不得收拾棋局,快步走回客院。有司马承祯上师关照,这一个月来,都没有人打扰。
江涉慢悠悠走在道观里。
认识他的人很少,他一个人走进灵官殿,又在后面的文昌殿和财神殿逛了逛,这两个殿里香火倒旺。不管什么时候,发财做官人人都想。
江涉目光落在殿中的壁画上,看着上面的笔墨线条,打量的格外专注。
他忽地想起一事。
寻了个道士,请教问。
“之前陈待诏为观中绘制壁画,如今可画好了?”
……
……
李白和元丹丘急匆匆回到客院。
满院青葱,绿意盎然。树影绿成一团,被风吹动,闪烁着粼粼波光。树下有个他们这一月来熟悉的桌案。
两人刚推开院门。
就见到那不大的黑猫跳到桌子上,一动不动,目光紧紧盯着什么。
李白和元丹丘对视一眼。
走过去,他们好奇打量起来,这猫儿身下好像压着一张纸,被两只爪子捂的死死的,李白知道猫儿能听懂,站在一旁问。
“这是……”
猫头也不抬。
“耗子!”
元丹丘纳闷:“先生写了一个月,莫非是写了一个变耗子的神通?”
爪子压在纸上,猫捂的紧紧的,生怕那耗子跑了。
两人袖手,在一边打量。
过了不一会,他们好像看到什么东西极快地在纸上跑了出去,猫也跟着去追,忙的不可开交。
元丹丘眼尖。
“纸上的画竟然会动!”
两人离那张纸更近,猫不自在地往边上躲了躲,离他们两个远些。李白和元丹丘终于看清楚,纸上有个耗子在动!
黑白二色,画的随性。
两人骇然。
“这耗子胡须都在颤!”元丹丘指着说。
“笔墨为何有灵?”
两人心中都觉得妙趣,盯着瞧了又瞧。一直到三水和初一两个人脑袋小髻蓬乱回来,他们还目不转睛。
两个小孩脑袋探进门。
“元道长,李居士,你们在干什么?”
元丹丘招手,让他们过来瞧,笑说:“先生写了个有趣的法术,你们来瞧瞧。”
三水和师弟凑近,和猫看的一样认真。
两小儿大惊。
“前辈会变耗子了!”
“前辈画的……”
初一想了想,有些不好形容,按照她看来,画的是不怎么样的。但前辈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不擅长作画?
定然是他瞧错了。
“颇有古朴之意。”
三水在旁边看,这画明明是新画上去的,能看出当时画的时候还蹭了一点墨迹,老鼠的背部黑了一点。但依然很生动。
“画的很好啊!”
这下轮到另外三人打量着她了。
猫也是这么想。
江涉慢悠悠走到院子门口,他对司马承祯笑道:“多谢上师收留一月。”
司马承祯笑道。
“是我该谢先生才是,这些日可跟着见识了一番。”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修行人打坐入定,竟然能有一个月之久。
听着院子里小儿咋咋呼呼的声音,司马承祯心中也不是不好奇,写了一个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正想着。
他忽然听到旁边人问起。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陈待诏此前为道观作壁画,如今过去一月,应当画完了。不知可否添上一笔?”
一笔?
司马承祯心里奇怪起来,一笔能做什么?
他笑道:“莫非是先生觉得哪里不妥当?这是陈待诏所绘,恐怕要与他说一声才好。”
“上师说的是。”
江涉想了想,他叫来李白和两个小儿,让三人去山下请陈闳。
三水和初一颇为兴奋。
“先生要做什么?”
江涉没说,他们就越是好奇。
……
……
下山前。
李白忽然犹豫了一下,从山下到越州,来回总要走上一旬。他想了想,借了观中笔墨,提笔写下几句。
吹干墨迹,迭好。
对三水说:
“可否帮我把这封信送给那位女冠?”
一个月来,三水早就知道,道观里还有一位天家的公主在清修。身边跟着的婢女都带着香气,衣袂飘飘。
“好啊!”
她没多想,一口应下。
玉真公主正听婢女们说笑。
王摩诘没在山上停留多久,这次行到天台山,也不过是感谢公主昔日提携。又想与司马承祯上师论道,不过听说上师在招待贵客,时间不多,便告别下山了。
婢女笑说:
“听说最近道观里有个人,爱穿白衣,神情很神气的样子,总跟道士们炼丹呢,我们都看见了好几回。”
玉真公主也记得那人。
好像是跟元丹丘元道长经常在一起。
“他叫什么名字?”
“听说叫李白。”婢女私底下称呼的更亲近,道,“与娘子之前喜欢的那首诗的诗人同名。”
这名字简洁,天下间同名的不知有多少了。
玉真公主笑笑。
她们正在闲话,一个发髻稍乱,有些英气的年轻女孩忽然闯入院中,背后还着一把长剑。
“有人要我来送信!”
说完就跑了,像是很赶时间。
冒冒失失的。
一个婢女讶然,她手中被塞了一张迭起来的纸,纸是寻常读书练字的纸,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递给公主。
玉真公主招手。
“让我瞧瞧。”
不过是个年轻冒失的孩子,穿的衣裳还是道袍,玉真公主还不至于怪罪这样的不敬。
她打开信纸。
几行字迹,错落有致,看着潇洒飘逸。
“好字。”
玉真公主赞了一声,又读着上面内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开元十七年夏,天台山,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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