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德斯家族的具体来历已不可考,即便是在安布罗斯长大的维恩也不清楚家族的起落兴衰。
他只是从老一辈口中听说,门德斯家族来自欧洲,于大约百年前来到北美大陆,靠着矿业逐渐发展起来,并在美洲大陆南部扎稳脚跟。
家族从起初的三两个人到现在的人丁兴旺,用了数十年时间。
与寻常美国人或欧洲人不同,门德斯家族并不信仰上帝,而是信仰阿撒兹勒,家族内部将山羊奉为神明,就连门德斯家族的家徽都是一头山羊。
阿撒兹勒是第一个背叛上帝的堕天使,亦是地狱的君主,它的形象与“蛇”“多面”“羽翼”紧密相连。
从小时候开始,维恩就已在家族成员的熏陶下习惯这种与众不同的信仰。
在他们以及大多数门德斯家族的观念中,杀人并不是什么违背道德的事,与杀鸡杀牛杀羊一样,这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屠宰。
采取不同的手段,只是家族之中有人喜欢将屠宰发展成一门艺术,这种人虽是多数,但也有不喜欢艺术的精美,唯独热爱暴力,钟情于纯粹屠戮的成员。
与主流思想的背道而驰非但没能让门德斯家族意识到错误,反而加重了他们对屠戮的热爱,以至于他们将对抗警察,对抗正常人都当成了乐趣……
……
维恩讲述的过程中,陈舟时刻盯着他的眼睛,捕捉着他的心跳。
事实证明,杀人对门德斯家族成员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说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话,维恩的心跳频率却没有丝毫变化,对他而言,这的确不值一提。
维恩甚至不认为自己有罪,就像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泡妞一样,他认为自己的爱好虽然小众,但和所有人都一样——
谁还没个爱好呢?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在安布罗斯之外的世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维恩很了解正常人的思考方式。
在这里为安布罗斯站岗放哨时,他不止一次思考过何为正确,何为错误。
可能他也想过改过自新,但门德斯家族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还是太深刻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经过十数年的熏陶,已经将杀人培养成了一种习惯,再想改变谈何容易。
讲述的最后,维恩介绍了家族中的几名头号人物。
因为阿撒兹勒的形象有七个蛇头,十四张脸,所以门德斯家族的主要支柱共有七名,在他们之下是十四名堕落使徒。
七个蛇头虽然数目众多,却分上二、中四、下一,因此七名支柱中也以二、四、一分成三种地位,其中代表诱惑的支柱和代表山羊的支柱常年待在安布罗斯,从不外出。
其余五名支柱时而外出,但大多数时候都留在安布罗斯,即使外出,他们最迟也会在半个月内返回。
至于十四名堕落使徒则分散在全美各地,维恩知道他们担任着一些重要职位,有的是商业大亨,有的是政治要员,有的在军队中谋职,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为家族攥取利益。
不过维恩知晓的信息仅限于此,支柱们年纪最小的也有七十多岁了。
除了最盛大的“赎罪日”之外,他们从不露面,维恩上次见到第七支柱还是在十六年前,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与任何一个支柱见面。
如果说支柱是因为身份地位难得一见,那堕落使徒就是因为工作问题不常露面,即便安布罗斯时常举办庆典,他们也很少齐齐返回。
而且最近几年安布罗斯举办庆典的频率显著降低,上次的杀手实在吓坏了那些老家伙,他们显然已经不想再引起过多的关注。
……
“你们为什么不把安布罗斯修建成一座堡垒,防范外来者进攻?”
维恩出乎意料地配合,讲述的时候神情淡然,丝毫没有作为“叛徒”的觉悟,陈舟几乎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
听到最后,他决定姑且将维恩说的这些当成真的,便问了他最好奇的问题。
听到他的话,维恩明显有些诧异。
无奈一笑,维恩说道。
“在支柱眼里,你能说出这种话,或者产生这种想法,就是典型的‘外来者’思维。
对他们来说,安布罗斯不是故乡,只是家族发展过程中遇到的众多落脚点之一,他们的真正故乡不在这里,而是地狱。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要畏惧死亡?
死亡,只不过是重新回到阿撒兹勒座下服侍罢了,抗拒回归才是真正的罪。
据我所知,他们之所以停留在安布罗斯,不是因为那里是故土,更因为那里隐藏着某种让他们不得不停留的秘密……”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不觉得自己是家族的叛徒吗?”
与维恩口中的秘密相比,陈舟更好奇他为什么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这些隐秘讲出来,这可不像一个忠于家族的人能干出的事。
“叛徒?”
维恩笑了。
“任何一个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过的人,只要有脑子都会明白自己才是异类。
只不过大多数成员都习惯于依赖家族的势力,习惯于为自己幼小时期养成的陋习买单。
如果他们都像我一样,被留在这里,面对黄土沙砾,身边只有一条狗,迟早也会变成‘叛徒’。
我已经厌倦了这份工作,问你问题只不过是想死个明白,这也是我多年以来的疑惑。
既然你不肯回答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追问的,杀了我吧,让我亲自去问阿撒兹勒。”
说着,维恩仰起了头,露出了脖子,示意陈舟干掉他。
他的眼中尽是坦然,仿佛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人生中任何一个平常时刻。
面对这个很是特别的“杀人魔”,陈舟颇有种说出自己来历使命的冲动——
反正裂界审判所没有保密协议,契约中没有任何一条规定他不能说出任务内容。
但犹豫了一瞬,他还是决定不让维恩当明白鬼。
谁知道这木屋中有没有窃听设备,万一他的来历和契约的存在真的被安布罗斯的那群心智扭曲的老东西获知,很难说不会引起什么意外。
缓缓向前,在维恩坦然的表情中,陈舟拧断了他的脖子。
伴着“喀嚓”一声脆响,这个面容苍老的男人永远地垂下了头,直到死去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对于大多数门德斯家族的成员来说,死亡都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异类从来不因为外人的目光,而是自己内心的定义,哪怕他们伪装成正常人,其实心里总清楚,他们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真正能堕入癫狂的毕竟还是少数,顺应习惯随波逐流的有,良心发现的虽然稀少,但也不是不存在。
……
解决掉维恩后,陈舟细致地搜索了整座房屋。
他唯恐在这里发现什么先进的窃听设备或是埋入地底的电线,但事情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的确没有任何窃听装置,唯一的通讯设备只有那个电报机。
或许是门德斯家族的支柱们真不怕死,对外来者虽然畏惧但防范不足。
但陈舟认为,更大的可能性是那群老古董接受不了现代科技。
毕竟他们最年轻的都七十多岁了,算算时间,都是从十九世纪中晚期出生的,那时候哪有电气时代的通讯产品,能搞个电报放在这里已经算他们思想前卫了。
把维恩的尸体丢到门外,确定他烹饪的晚饭里没有添加什么令人作呕的佐料,陈舟鸠占鹊巢,就在这里吃了饭,然后阅读起在电报机旁找到的纸张。
纸张上写的是摩斯电码,其内容采用了门德斯家族独有的加密方式,如果没有密码学专家,想要破译起码也要三五天时间。
不过陈舟却没有这个烦恼——
加密本就跟纸张放在一起,他只需按照加密本中的内容一一对应即可。
还以为维恩与安布罗斯的通讯内容有什么隐秘,解读后陈舟却发现其中大多都是关于举办庆典日期的对话。
1947年开年到现在,安布罗斯一共举办了4次庆典。
举办庆典之前,安布罗斯会发电报给外围的几名驻守者,驻守者便驱车前往最近的城镇,通过那里的电报或是信件将信息传递到全美。
用不了多久,有时间或是有兴趣参加庆典的家族成员就会返回。
至于看守发挥的预警作用那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杀手真找上门,驻守者哪有发电报的时间,多半刚打开电报机就死掉了。
若不是杀手,驻守者发出信息也没有用,都是些“谎报的军情”。
掌握这一信息,察觉到分布在安布罗斯外围的几个驻守者就是安布罗斯向外交流的驿站后,陈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他可以使用假信息制造一个“假庆典”,让全国各地的家族成员回到安布罗斯。
从维恩口中,他已经知道门德斯家族有许多“外围成员”,这些成员每次庆典都有新增,也许他可以借助假庆典混入安布罗斯,暗中打探情报。
运气好的话,逮住一个支柱,门德斯家族的隐秘就可以被他扒的一清二楚了。
不过不管怎么伪装,归根结底都是孤身入虎穴,在实施这一计划之前,他必须得搞一身可靠的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