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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邹子,先落一子(3k)

    她从没想过会在京都遇到他,因为她记得按照他的性子。

    京都这般危险的地方,他一定会一边念叨着‘不妥,不妥,因果太大’,一边远远躲开。

    就像是对待她一样。

    最多也就是在越走越远的同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浑然不知劫数临头的京都万民。

    随之便在万般纠结之下,念叨着‘不算大事,以后再说’的帮一帮身旁人。

    就像是刚遇到她时一样。

    想来他自己应该也知道,他们一脉的大道,其实并不适合他。

    他性子太软,但他们一脉的大道又太过独夫。

    只是,很多事啊,天注定,非人可改

    “是啊,天注定,非人可改”

    落寞一笑之后,她这道本就虚幻的身影越发模糊的转身走入了京都深处。

    她现在唯一还记挂的就是,自己究竟是不是应了那位阴阳家前辈所言的,帮他当了死劫。

    毕竟,这京都貌似已经安定了。

    大儒亲自坐镇,又兼儒家治下,各路宵小更是伏诛不说,就连当朝天子,都持了仁、鼎二剑,当称一句极致。

    可以说自从那位决意来京都起,此间就注定了风平浪静,无甚波澜。

    如此看来,自然就没有死劫二字可言。挡劫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难不成是那位阴阳家的前辈都看错了天机吗?

    可不该啊,旁余可能会错。我求的那位不该会错的。

    正如她没想过会在京都遇见他一样。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缘法遇见那位,更能得对方一卦。

    记得昔年,不知多少前辈高人,为求这位一卦,而费尽心力,耗尽积累。

    毕竟,她遇到的可是.

    随之,她忽然抬头,继而在许久的凝视中,复杂道了一句:

    “果然没错啊”

    天际的流云骤然一空,煌煌天威顺势而落,偌大京都竟在眨眼之间被拔入青天!

    是了,偌大京都,落子之人无数,怎会只有此间所见那般简单呢?

    如此浅显的道理,偏生她现在才看明白。

    恰在此刻,刚刚走过某个界限的华服公子瞠目回头。

    只因他之身后,已是万丈悬崖!

    只差一瞬,他便会跟着那座京都飞入青天,继而崩落不止!

    “怎么会?!”

    华服公子怔怔立在原地,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因此躲开了一劫。

    明明在西南和青州,都是乾坤一落,万事皆定!

    怎能独独京都出了偏差?

    怔然许久,他强迫自己继续转身,继而死命奔逃不止。

    那位老爷就在京都之内,仁剑、鼎剑更是双全于天子之手。

    如此情况之下,还能有人在不动声色之间,搬出如此手笔。

    只能证明,这是在昔年大世之中,所有山上人见了都要夺路狂奔的天上之争!

    他不过一介肉体凡胎,能侥幸逃过一遭,已是万幸。

    回头又能如何呢?

    不过平添一枯骨罢了!

    所以莫说是他了,就算是他这一宗的祖师来了,也只能摇头一句——天意如此!

    所以,他逃了,崩溃着逃了。

    一如昔年大劫落下之时,北月山泽之中。

    ——

    京都皇宫之内,被高澄震飞的皇后勉强压下翻涌的气海,忍着滞涩,强撑着虚浮的脚步,走到呆坐不动的药师愿身旁。

    她望着那道僵直的背影,轻声道:“陛下,您还好吗?”

    闻言,双手仍握着仁、鼎二剑的药师愿缓缓回头。

    仅是这一眼,皇后的心便骤然一缩——那双往日里望向她只有温润的眼眸中,此刻竟只浮一片淡漠。

    不管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什么都比现在的淡漠要强上无数!

    饶是那是怨恨,怨恨自己为何也跟着瞒着他!

    因为那代表他依旧无比在意自己这个阿姐。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啊!

    “愿儿,你.能不能骂一骂你的阿姐?”

    皇后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恳求。

    药师愿握着双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心头似有涟漪一闪而过,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他轻轻摇头,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我为何要骂阿姐?阿姐的性情,朕素来知晓,料定你必有隐情;况且方才,阿姐为了朕,分明是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这话若是换在从前,皇后定会喜极而泣——这说明她的愿儿没有怪她。

    可此刻听来,却只让她心头发寒。

    因为那双眼睛里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复述“应当说的话”。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是叫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恰在此时,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的老皇叔,被禁军搀扶着,颤巍巍地奔了过来。

    他望着宫墙内外诸般狼藉,又看向药师愿,急声唤道:

    “陛下!陛下您无碍吧?”

    药师家的天可就全抗在他一人身上了!

    药师愿起身,扶住了老皇叔的胳膊,语气温和:“让皇叔担忧了,朕没事。”

    随即他凑近老皇叔,压低声音附耳道:

    “皇叔且放宽心,太祖对我等嘱托的那位持剑之人,朕已然见过了,至此之后我朝天下,无忧矣。且皇叔年迈,快些回去歇息,待朕平定风波,再去与您详谈。”

    这话刚落,老皇叔却猛地扣住药师愿的手腕,话里话外满是急切与不信:

    “不对!陛下定是弄错了!不会是他的!”

    药师愿说的是谁,他怎会猜不到?定然是高澄!

    可太祖分明说过,那位扶剑之人早已投身尘埃,隐于市井微末,怎会是世代簪缨的高澄?

    药师愿摇头轻笑:

    “皇叔多虑了,不会错的,断不会错的.”

    话音未落,想起高澄的模样,他又低声叹了口气——高欢与高澄这父子二人,当真是两个极端。

    一者大奸,一者大忠。

    如此二人,竟是父子。

    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陛下,真的不会是他啊!”老皇叔还想再劝,忽然间,天幕骤然大亮,金光刺破云层,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摇地动。

    宫墙殿宇无不呻吟。若非药师愿眼疾手快扶住了老皇叔,他这把老骨头怕是当场就要砸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了?”老皇叔扶着药师愿的手臂,茫然地望着摇晃天地,声音发颤,“祸事不是已经平了吗?怎会难道还没结束?”

    药师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双手握着仁、鼎二剑,闭目细细感受。

    半晌后,他睁开眼,皱眉一句:“朕已经感受不到我朝的龙脉了。”

    说罢,他转向已然傻眼的老皇叔苦涩道:“我们此刻,怕是已被人连脚下这京都,一并拔上了青天!”

    ——

    目送华服公子离酒楼远去,杜鸢将那尊神牛随手收入了小猫送的水印之中。

    随后他在桌案上搁下茶水钱,便扶着自己那柄依旧没能磨出来的老剑条,转身往楼下走去。

    他要去皇宫,与那位英雄天子好好见上一面。

    刚踏出酒楼门,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年轻人,能否留步片刻?”

    杜鸢停脚回头,见一位灰衫老人坐在棋盘旁,正朝自己颔首。

    “老先生叫的是我?”

    “对,对,就是你,年轻人。不知可否稍停片刻陪老头子我念叨念叨?”

    杜鸢轻笑着摇头:

    “老先生,您若不急,不妨等我办完正事回来陪您。眼下我得先去处理更要紧的事。”

    灰衫老人却摆了摆手:“哎,年轻人,说不定,我这儿的事也紧要得很呢?”

    见老人坚持,杜鸢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眼:“您气色极佳,不像是有什么麻烦的要紧事。”

    灰衫老人又摆了摆手,指尖指向身前的棋盘:“倒不用多麻烦,只是想请你答我一个问题。”

    “老先生请讲。”

    老人抬手指向棋盘上的残局,万分无奈道:

    “年轻人,这本不干你的事,可眼下,我只有你一个剧外之人可以求助。所以这局棋我执白子,眼看就要被黑子斩尽杀绝。你瞧,这局还有回天的余地吗?”

    杜鸢坦诚摇头:

    “您问错人了,我压根不懂棋。您要问解救之法,我实在说不上来。”

    灰衫老人却摇头轻笑,继续循循善诱:“哎,不懂棋,未必说不出破局的法子。你不如试试?”

    “比如换做是你,下一子会落在何处?说不定我听了,就能借你之手想出破解之策呢?”

    “世人不是常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杜鸢仍是摇头:

    “您要是让我说,我只能说,既然已是死局,何不重开一盘?到时候天大地大,尽可随意施展,何必拘泥于眼前这一局?”

    这话显然超出了老人的预料。他错愕片刻,才摇头苦叹:

    “这盘棋啊,我与我周旋久。眼下这局解不开,又怎么往下走呢?”

    杜鸢反倒有些不解:“可棋子就握在你我手中,为何不能重新开始?”

    说罢,他拱手一笑:“老先生,我的事确实要紧,先行告辞了!”

    杜鸢随即扶剑转身,快步离去。灰衫老人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一声:

    “难道这局,真就成了死局吗?”

    听见这话,杜鸢本想回头劝一句‘不过是一盘棋,何必这般执着’,怎料刚一回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仿佛方才的灰衫老人和那盘残局,都只是一场空梦。

    杜鸢微微皱眉,正想深究,却猛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

    “阴阳家,邹子,先落一子!”

    随之,京都升入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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