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节点的运作,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动态的精密过程,其核心原理分为四步,
节点的侦测矩阵无声地运行,捕捉着真空中无处不在的量子涨落。
每一次涨落,都伴随着时空的轻微扭曲和物理常数的瞬时、随机变化,此时,α值可能会在0.0072973525693这个标准值上下,进行 10^-20级别的微小抖动。
计算核心从这些随机抖动中,找出所有向上抖动的瞬间,并立即计算出,如果要让这次向上抖动不被宇宙的惯性抚平,反而持续下去并扩大,需要施加怎样的力。
这个力必须完美贴合宇宙自身的波动,如同在正确的时刻推一把秋千,让它越荡越高。
能量注入器在计算核心指定的精确时刻,注入一份能量,这份能量并非用于创造一个高α场,而是用于资助那个已经被探测到的、自然发生的高α涨落。
数以万计的节点同时进行上述三步操作。
通过量子通信,它们确保所有节点都在放大同一种模式的涨落。
这些被放大的点通过其产生的场相互连接、迭加,最终在太阳系外围编织成一张无形而连续的大网,也就是陈辉提出的壁垒系统。
在这张网覆盖的范围内,精细结构常数被稳定地维持在一个较高的、对常规物质致命的新数值上。
它并不会对网内产生任何影响,只有当有物质试图穿过壁垒时,才会发现这片失控的规则已经被修改,但那为时已晚。
理论完美,工程却陷入了绝境。
律令节点在实验室尺度下成功运行了千分之一秒,但当团队试图在木星轨道附近部署第一个全功率节点时,灾难发生了。
节点启动的瞬间,并未形成稳定的修改场,反而引发了一场剧烈的时空湍流,仿佛宇宙本身不允许其基本常数被如此篡改,一种无形的恢复力涌现,将节点的场撕得粉碎,并引发了装置自身的过载崩溃。
拥有超强记忆力的陈辉很快在废墟般的实验数据中找到了关键。
宇宙似乎存在惯性,它拒绝改变,并会以指数级增长的能量来修复律令节点造成的常数畸变。
陈辉设计的律令节点就像在激流中试图筑坝,坝越高,水流冲击力就越强,直到崩塌。
更可怕的是,计算表明,要维持一个能覆盖太阳系的壁垒,所需的能量将随着范围的扩大而指数级飙升,最终会变成一个超越整个银河系总质量的能量级!
这彻底违背了建造它的初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实验室中所有人都有些绝望,眼看着ALX已经掠过蓝星,他们不知道那个文明什么时候会动手。
他们手握宇宙的终极奥秘,却无法将其化为守护家园的墙壁。
“或许我们可以只覆盖蓝星。”
工程师林浩提议到。
陈辉却坚定的摇头,“蓝星的生态环境并不只是蓝星,而是整个太阳系,甚至是银河系共同形成的系统,如果只剩下蓝星,对我们同样意义不大。”
“我们需要整个太阳系,而不是一颗蓝星。”
“可是……”
林浩很是茫然,他也知道陈辉说的是对的,可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钱老来到实验室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心中也越发沉重起来,但很快,他就露出轻松的笑容走进实验室,“大家不必担心,如今反物质武器的研究也有了巨大的进展,或许情况并没有坏到我们想象的地步。”
“没错,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强大,哪还需要派什么ALX过来试探,直接挥挥手灭了我们不就得了。”
赵老也咋咋呼呼的说道,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再说了,等到他们过来,说不定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的蓝星,还说不定是什么样的呢,说不定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觉得大家不如先休息休息,劳逸结合嘛。”
实验室众人当然知道两位老人是在安慰他们,但听到这些话语,他们竟然真的莫名感觉心中轻松了不少。
……
在远离太阳系的幽暗深空,一个被称为织网者的文明,其存在的形态更像是一个弥漫在复杂能量网络中的集体意识。
它们并非栖息于行星之上,而是居住在一个巨大的人造结构,网枢之中,这结构如同星辰编织的巢穴,静静地汲取着恒星的能量,并监视着广袤的星海。
当ALX在引力弹弓序列的牵引下,远离蓝星后,它所散发出的能量签名、推进技术细节、通讯编码模式,乃至其应对危机的整体社会动员模式,都被网枢外围无形的监测节点一丝不差地捕获、放大,并传输回核心。
在那里,十几位头顶长着触角的类人生物聚坐在大圆桌旁,他们的触角都延伸到圆桌中心的一个透明圆球上,接收着探测器传回来的数据。
“该文明已突破蒙昧阈值正式踏入星空,当前阶段为萌芽期,但技术发展轨迹陡峭,社会协同性良好,具备极高速跃升潜力,基于其发展速度与创造性思维,在未来0.5至1个标准银河周期内,有73.8%的概率发展为区域性不稳定因素,存在与织网利益产生冲突的可能。”
“依据潜在风险控制协议第11条,建议执行萌芽修剪方案!”
决策过程没有争吵,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有纯粹信息流的交汇与碰撞,只有基于冰冷逻辑和长远风险计算的共识。
对于织网者而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但奔跑速度惊人的邻居,其不确定性本身就构成了威胁,在宇宙这片黑暗的森林中,它们习惯于在火苗刚刚蹿起时,就将其踩灭,而非等待它燎原。
清除决议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在网枢内部达成一致。
执行指令下达。
这一次,不再是投石问路的试探,而是干净利落的灭绝。
当确认蓝星文明不具备对他们造成威胁的能力后,他们再没有迟疑。
在网枢的某个对外端口,空间结构开始发生细微的扭曲。
并非庞大的舰队出征,那效率太低,即便是他们,舰队航行速度也只有0.4倍光速而已,等飞到太阳系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一道被精心校准过的、跨越了数十光年的超光速粒子流被激发。
这种粒子流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其属性被设定为与恒星内部特定核聚变反应产生极端共振效应,它像一柄无形的长矛,瞄准的不是蓝星本身,而是太阳系的灯塔,那颗给予蓝星生命与能量的恒星,太阳。
……
在太阳系冰冷的边疆,越过海王星摇曳的冰环,穿越柯伊伯带碎冰与岩石组成的寂静原野,直至日球层顶,太阳风与星际介质最终交锋、湮灭的虚无前线。
这里,是阳光的末路,是家园的最后回响所能抵达的极限。
旅行者-γ,人类伸向深空最远的一根神经末梢,正于此静默航行。
早在ALX掠过蓝星之前,华夏就已经派出了一万艘深空监测站,向太阳系四周远航,旅行者-γ正是万分之一。
这艘基于古老旅行者探测器理念建造、但装备了最新一代量子传感和聚变能源的哨站,其核心使命之一,就是监听宇宙中一切非自然的能量波动。
它并非传统的飞船形态,更像一个结构复杂、略显怪异的金属蛛网。
中央是早已熄火、仅作为结构支架的古老化学燃料主引擎,周围伸展着三片巨大的、镶嵌着超导材料的网状天线,如同捕捉无形涟漪的耳朵。
更外围,是薄如蝉翼的太阳能帆板,即便是在这远离太阳的深空之中,它也依旧能够吸收其他恒星的能量来充能,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球形的、依赖微型聚变堆供能的精密传感模块。
这里,万籁俱寂,只有宇宙背景辐射那永恒的、接近绝对零度的嘶鸣,以及偶尔划过传感器、来自遥远脉冲星的规律心跳。
监测站的系统以亿万次每秒的频率,平静地处理着这近乎空白的数据流,年复一年。
它的存在,是为了聆听宇宙的呼吸,更是为了戒备可能从黑暗森林中传来的、不自然的脚步声。
突然,不是声音,而是一股狂暴的、纯粹的信息洪流,以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淹没了旅行者-γ的核心处理矩阵。
那面最精密的量子波动感应网主传感器,记录下的并非它熟悉的任何能量模式。
不是彗星蒸发的微弱信号,不是超新星爆发的余晖,也不是任何已知的高能粒子风暴。
这道流太干净了,干净得诡异。
它的能谱呈现出一种人工雕琢般的、锐利的峰值,能量载波的方式高效得违背了已知的物理衰减模型,仿佛宇宙的噪音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抚平,只留下一条携带着纯粹毁灭意图的通道。
更让旅行者-γ的逻辑核心瞬间触发最高级别警报的,是初步轨迹回溯分析。
源点,锁定在数十光年外一片人类从未详细探查过的星域,而传播速度……模型疯狂报错,反复验算的结果,冷酷地指向一个结论:超光速!
“侦测到未知超光速粒子流。”
“能量签名:非自然。威胁等级:无法评估。”
“源点坐标:xxxx,距离:约56.3光年。”
“传播速度:违反现行物理模型,初步估算为光速的17.2倍(误差±0.05)。”
“目标轨迹投影:(
……
……
指向:太阳)!”
旅行者-γ在第一时间向蓝星发出了预警,它试图分析粒子流的结构,寻找任何可能的谐波、编码或者……弱点,但数据的结构过于深邃,如同试图用肉眼解析原子。
它试图向母星——那个在它传感器中只是一个暗淡蓝点的家园——发送最紧急的、包含全部原始数据的量子预警。
就在信息开始编译传输的瞬间,一股更强烈的、源于粒子流本身携带的信息组件,如同附骨之疽,强行介入了旅行者-γ的系统。
旅行者-γ的传感器,在最后一刻,记录下了来自太阳方向的、能量读数开始以指数级疯狂攀升的异常数据,那颗给予它最初能量、指引它航向的恒星,即将被点燃,被武器化。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旅行者-γ没有被摧毁,它依旧完好地漂浮在日球层顶的边缘。
但那股超光速粒子流已经掠过它,直奔太阳系。
它所聆听的宇宙,那熟悉的背景噪音,仿佛被某种东西永久地污染了。
它失去了与母星的所有量子连接,常规无线电频道里只剩下死一般的静默,比它航行数十年间所经历的任何寂静,都要深邃和彻底。
它像是一个在黑暗中目睹了致命箭矢射向自己家园的哨兵,却无法呼喊,无法阻挡,只能孤独地、永恒地记录下那一刻的寂静,以及那来自深空、冰冷彻骨的恶意。
……
天宫实验室,陈辉站在实验总控台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七次全尺度模拟失败,能量溢出值再次击穿安全阈值,他的想法很精彩,但似乎这并不是现在能够实现的产物。
“或许我们应该先尝试更简单一些的方案。”
哪怕是一直坚定站在陈辉这边的何鹏,也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他曾经跟随陈辉做过不少研究,但从来没有一个项目能拦住陈辉两年多的时间,从陈辉成名以来,也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管是难住全世界数学家上百年的难题,还是无人能够人类做了数千年的,飞向星空的梦想,都没有难住陈辉。
可现在,他们已经失败了数千次,困在了这里两年多。
陈辉凝望屏幕上如同瀑布般的数据,眼中无数复杂深奥的符号闪烁。
他大脑中推演了无数方案,但都在宇宙冷酷的数学逻辑前败下阵形,他能够统一力,却无法让宇宙接受这个被修改后的状态,这就像他写出了最完美的法律条文,却无法让天地万物去遵守。
嘟……嘟……嘟……
忽然,整个实验室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钱老的秘书小蒋一脸仓惶的匆匆跑进实验室,带给陈辉一个巨大的坏消息,就像是悬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落地。
旅行者-γ监测站心跳检测失败,已经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