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手指从铜符上收回，掌心那点银星的震颤渐渐平息。他缓缓握拳，又松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下，像是要确认刚才的拉力是否真实存在。
洛九璃将绢本摊得更开些，手指沿着地图上的三处标记移动。“北境雪原、南荒古塔、东海海眼——这三个位置构成的三角区域，恰好覆盖天元大陆灵脉主干道。”她顿了顿，“而‘天痕会’当年失败的原因，不是力量不够，是没人能同时激活三地节点。”
玄月靠在墙边，袖口微动，一缕极细的丝线悄然缠住铜符边缘，轻轻一挑，翻了个面。背面那行小字在昏黄油灯下泛着青光：“引路者归位之时，即命途逆转之始”。
“他们等的不是时机。”她说，“是人。”
萧千绝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才抬手按住腰间刀柄。他的目光落在苏砚右臂上，那里黑气虽被压制，但衣袖下的皮肤仍隐隐透出暗纹波动。“你之前说，井壁刻痕和你掌心印记一致？”他问。
苏砚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块油布，小心铺开。拓下的纹样清晰可见，其中一道扭曲的线条末端，正有一个双环交叠的符号，中央凹陷如眼。
洛九璃取过一枚玉尺，比对绢本上的图示。“这不是普通的阵法符号。它像是一种身份标识——只有特定血脉或印记持有者才能触发后续反应。”她抬头看向苏砚，“你的逆命刻印，可能是唯一能与这枚信引符产生共鸣的存在。”
玄月忽然弯腰，指尖轻触拓片一角。“这些纹路重组的方向，都是指向东方。”她声音不高，却让屋内气氛一紧，“不只是唤醒什么，他们在引导。”
萧千绝猛地站起身，走到桌前俯视地图。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展开后压在绢本旁——那是他从家族密令中誊抄的驻军调动路线图。几条红线交错延伸，最终形成的基座轮廓，竟与北境、南荒两点完美契合。
“如果第三点在东海……”他指着地图东部海域，“那么整个结构就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回路。这种布局，不是为了封印，是为了传导。”
“传导什么？”苏砚低声问。
“意识。”洛九璃答得干脆，“上古刻印之神的残存意志。他们想用三处封印断裂点作为支点，构建一条通灵路径，把某种东西……接回来。”
屋内一时安静。茶壶里的水早已凉透，壶嘴凝了一圈细小的水珠，缓缓滑落。
苏砚盯着那枚铜符，忽然伸手将它翻转过来，正面朝上。双环纹中央的凹点，在灯光下一闪。
“我不是钥匙。”他说，“我是锁孔。”
这句话落下，无人反驳。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苏砚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百年布局的核心坐标。他走过的每一步，可能都在别人的计算之中。
玄月慢慢直起身子，靠墙站着，目光却没有离开桌面。“我见过太多组织覆灭后留下的残迹。”她语气平静，“但没见过哪一个，能在彻底消失后还能留下这么多活记号。乞丐碗底、驿站梁柱、市集角落……那些标记不是死物，它们在更新。”
“说明有人一直在维护这套系统。”洛九璃接过话，“而且手段隐蔽，从未暴露。”
萧千绝冷笑一声：“或许我们查到的东西，正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
苏砚抬起手，再次触碰铜符。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强烈的牵引，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指尖碰到的是某段尘封记忆的开关。
“他们知道我会来。”他说，“所以提前布置好了所有线索。北境的井、南荒的密档、甚至萧家的调动……都不是巧合。”
“你是说，我们在按他们的剧本走？”玄月挑眉。
“不一定。”苏砚收回手，掌心银光隐没，“但他们需要我走到某个位置，才能完成最后一步。现在的问题是——那个位置在哪？”
洛九璃翻开绢本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极小的批注：“归位非止于地，亦系于时。辰星入轨，命轮自转。”
她念完，眉头微蹙。“时间因素也被考虑进去了。也许地点只是条件之一，还需要特定天象或天地气机变化。”
萧千绝盯着地图看了许久，突然开口：“七日前我们出发时，夜空有异象。北斗偏移半寸，持续三个时辰。我当是气候扰动，现在想来……未必。”
玄月眼神微动：“那天晚上，南方三城同时关闭刻纹交易。”
“也是那天。”苏砚低声道，“我的刻印第一次主动回应外界信号。”
三人同时望向他。
“不是我觉醒了它。”苏砚看着自己的手掌，“是它……感应到了什么。”
空气仿佛沉了几分。原本散落各处的信息碎片，此刻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一个潜伏百年的组织，一套横跨大陆的标记网络，一场精心计算的时间与空间布局，只为等待一个人踏上这条路。
而这人，已经坐在桌前。
良久，洛九璃合上绢本，声音冷静：“我们现在掌握的，是对方愿意让我们知道的部分。真正的计划，恐怕藏在尚未浮现的环节里。”
“比如东海？”玄月问。
“比如‘归位’的具体含义。”洛九璃纠正，“我们只知道他在等苏砚，但不知道‘归位’之后会发生什么。”
萧千绝重新坐下，手仍搭在刀柄上。“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不敢直接动手抓你。”他看向苏砚，“否则早在你离开小镇时就该出手了。他们必须让你自愿走进局里。”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避开这个局。”苏砚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桌上所有物品，“而是搞清楚，当‘引路者归位’那一刻，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拿起铜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将其按在拓片上的双环纹位置。严丝合缝。
“他们以为我在走向终点。”他说，“可我也可以把它变成起点。”
四人沉默对视片刻，无需多言，共识已在心中成型：继续追查，深入敌后，哪怕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洛九璃收起资料，动作利落。“下一步，查最近三十年所有关于‘辰星入轨’的记录。这是时间线索的关键。”
玄月将幻丝收回袖中，“我去设法联络旧线人，看看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的铜符流通。”
萧千绝收起地图，“我会再调一次萧家边境巡查的日志，查是否有未报备的异常活动。”
苏砚没动。他盯着掌心看了一会儿，然后将铜符放进贴身口袋。
就在他起身时，指尖无意擦过桌面边缘一道浅痕——那是之前拓片摩擦留下的印子。奇怪的是，那痕迹的走向，竟与他右臂内侧浮现的暗纹完全一致。
他停下动作，低头细看。
那道划痕，正在缓慢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