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初步清点完毕。”
    沈默将厚厚一摞册子放在我面前,“蜀王府、赵举及九幽教名下所有产业,包括现银、金珠、田产、地契、商铺……”
    “折价粗估,达九百万两之巨!”
    这个数字,连我没有想到!
    蜀王和九幽教这些年,当真是刮地三尺,富可敌国。
    “大人,这些……该如何处置?”沈默低声问道。
    按照旧制,地方查抄如此巨款,镇武司可分润三成,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财富。
    我几乎没有犹豫,“一分不留,悉数上缴国库。不再遵循旧制分润。”
    沈默愣了一下:“大人,这……”
    “这笔钱,是蜀王谋逆的罪证,更是烫手的山芋。”我打断他,“我们不能要,也不敢要。”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看似平静的成都街道。
    我在蜀州的一举一动,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
    处理得好,是分内之事;处理不好,就是授人以柄,万劫不复。
    至少,京城至今的沉默,表示他们默许了我们之前的行动。
    接下来,我们递上去的‘忠心’与‘规矩’有多少分量,将直接决定这口‘黑锅’最终会砸在谁的头上。
    我叮嘱道:“此事,不得有任何差错。”
    沈默神色一凛,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躬身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
    唐家堡,后山幽静小院。
    我和李长风、杜清远穿过回廊,来到此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夹杂着淡淡的腥甜气。
    只见二师兄唐不苦正蹲在一个小火炉前,小心翼翼地扇着火。
    炉子上坐着一个小药罐,里面墨绿色的汤汁翻滚,正是他在为唐老太爷熬制毒膳。
    这段时间,他一直留在唐家堡,为唐老太爷调理身体。
    我刻意没有让任何俗事来打扰他这难得的团聚时光。
    “处理得如何了?”二师兄头也不回,声音平淡。
    我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包括准备将所有查抄之物上缴,以及可能面临的后续风波。
    二师兄闻言,嗤笑一声,随手将扇子扔到一边:“屁大点事。人是我杀的,跟你没关系。让那狗皇帝有什么手段,冲老子来!”
    “二师兄!”我语气加重,“我才是蜀州镇武司监正!一切后果,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一个狗屁监正,瞧把你给能的!”二师兄瞪着我,骂道,“真拿鸡毛当令箭了?”
    “师父……”杜清远见状,连忙想打圆场。
    “谁是你师父?”二师兄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一点长进都没有,油嘴滑舌!”
    杜清远苦着脸,偷偷拽我袖子,小声道:“姐夫哥,不,师叔……您帮我美言几句啊……”
    我看着二师兄那副嘴硬心软的样子,心里好笑。
    便顺着话头说了杜清远几句好话,说他办事机灵,在蜀州也帮了不少忙。
    二师兄哼了一声,没再理会杜清远。
    他转向一直沉默的李长风,点了点头:“长风,做得不错。”
    李长风只是抱了抱拳,依旧没有多言。
    这时,毒膳的火候到了。
    二师兄小心地将药汤倒入一个玉碗,黑乎乎的药汁,气味更加刺鼻。
    他端着碗,对我示意了一下:“你也来。”
    我跟着他走进内室。
    半月不见,唐老太爷的气色果然红润了许多。
    他眼神清亮,端坐在太师椅上,之前那股萦绕不去的沉沉暮气,已然消散大半。
    世人都惧怕二师兄的毒术,视他为血手人屠。
    却不知他的医术,才是真正的世间无双,已臻化境!
    唐老太爷见我们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挥挥手,让所有伺候的弟子下人都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我们三人。
    “小白,事情老夫都听说了。难为你了。”
    老太爷看着我,“往后有什么打算?若需要用钱,尽管开口,唐家还有些家底。”
    “多谢老太爷。”我躬身一礼,“眼下,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决定:
    “我想请唐门,将逆流针的核心技术与生产线,整体转移至青羊宫。”
    我话音刚落,二师兄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悦。
    我立刻解释道:“二师兄,老太爷,请听我分析。”
    “第一,夜宴之后,明眼人都知道是二师兄出手杀了朱麟。即便我对外一力主张是我所为,但在那些真正的掌权者眼中,唐门与此事已然脱不了干系。”
    “第二,逆流针如今是镇武司的官办采购,利润巨大,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之前有蜀王和九幽教的压力,如今这两座大山虽去,但朝中、江湖新的饿狼只会更多。”
    我看向他们,诚恳道:“第三,此事我已与京城的马监正,以及青羊宫的胡老道私下商议过。只是名义上转移,挂靠在青羊宫名下,所有的生产、核心工艺依然由唐门掌握,利润分成,分文不变。此举既能避祸,又能借青羊宫在道门中的地位,为逆流针再披上一层‘玄门正器’的光环,于长远有利。”
    唐老太爷听完,倒是神色平静。
    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老夫当是什么事。这东西本就是你们几个小辈鼓捣出来的,怎么处置,你们决定就好。唐家没意见。至于你说的那份利润……”
    他顿了顿,看向我,“既然转出去了,就直接转到你名下吧,也算唐家对你的一点心意。”
    我闻言,真是哭笑不得:“老太爷,这更使不得!我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名下突然多出这么一大笔来路不明的进项,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我江小白抄家是为了中饱私囊?这简直是自绝于朝堂!”
    一旁的二师兄猛地将手中的药杵往桌上一顿,不耐烦地道:“瞻前顾后,忒不痛快!老子当年大逆不道的事情干了不是一两件,不也活得好好的?你们怕这怕那,尽管推到老子头上!我唐不苦行事,与唐门无关!天下谁人不知,我早已与唐门断绝关系!”
    “话虽如此说……”
    我叹了口气,“但血脉亲情,岂是一纸声明所能割断?朝廷若要迁怒,总有借口。”
    “好了!不必再争!”
    唐老太爷出声,打断了我们的争论,“不苦,你也不必再固执。此事,就按小白说的办。”
    ……
    回到镇武司衙门,我刚坐下,陈岩便匆匆进来。
    “大人,出事了。”
    他声音干涩,凝重道,“刚得到消息,那个之前弹劾您最凶的御史梁志焕,昨夜在家中书房,暴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