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古树下的石桌上静静地摆放着两杯酒,沈清平坐在一旁抚琴,等待着宋裕赴约。
琴声婉转动听,却透着几分悲凉。
沈清平垂着眼眸,宋翎登基,王爷的处境越发艰难,唯有跑来沈府同他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才能偷得几分松快。
可这一次,他没能等到赴约之人。
等来的却是把沈府团团围住的兵马。
跑回府的沈明文发丝凌乱,官服也皱巴巴的,周身是从未见过的狼狈,沈明文颤抖着开口:
“秦王......秦王死了。”
轰隆——
沈清平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皇上在秦王府里查出了造假的玉玺,以谋逆的罪名杀了秦王。”沈明文忍不住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清平,“顾家人挡在秦王府外尽数被杀,就连沈骁......也没能活命。”
“老三,你现在立刻离京。”
沈明文害怕极了,老三同秦王殿下情同手足,他怕......怕皇上不会放过老三。
可沈清平却没应声。
只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爹,外面的人,是来找我的,对吗?”
此时的沈清平双目猩红,脸色惨白,唇色却是染了血的鲜红,看的沈明文心如刀绞。
“老三,只要你现在离京,爹就能保住你的性命,日后你更名换姓,过你最喜欢的自由日子。”
素来刚正不阿的沈太傅,第一次想要动用手中权势护住自己的孩子。
沈清平摇了摇头。
踉跄着走到石桌旁,拿起其中的一杯缓缓洒在地上。
而后举起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美酒香醇,可沈清平却觉得又苦又涩,既然王爷已无法赴他的约。
那他便去赴王爷的约。
“爹,把我从族谱上除名吧。”
沈明文眼泪瞬间就出来了,冲着沈清平怒吼,“秦王殿下已经死了,你就算想做什么也该徐徐图之,不可如此极端。”
从族谱除名,便是不想连累沈家的其他人。
他的孩子......没有求生的意志。
“爹,若是您不愿,儿子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沈清平固执用短刃抵住了自己的脖颈,逼迫沈明文在族谱上除掉了他的姓名,而后,沈清平眼底彻底疯狂。
他沈清平从不会什么迂回之法,徐徐图之。
他只知道杀了他的挚友,跟杀了他无异。
“沈清平!你手无缚鸡之力,压根儿就没办法为秦王报仇,只会白白送死!”
沈明文看着沈清平毅然往外走的背影,眼前一黑跌倒在了地上。
沈清平闻言停下了脚步,扭头朝着沈明文磕了三个头。
“我此去,为的就是送死。”
......
沈府的门打开了。
沈清平身着丧服,头戴素冠,自府门缓缓走出,这个一直以纨绔著称的沈三爷,一瞬间变了。
“走吧。”
沈清平淡淡的开口。
沈清平这副公然为宋裕吊唁的模样惹怒了宋翎,沈清平被关入诏狱,受尽酷刑。
每一日行刑前,护卫都会问沈清平,是否要脱掉身上的丧服,若脱掉,则可免刑。
沈清平无一例外的拒绝了。
他赌自己对宋翎还有作用,宋翎不会让他死在诏狱里,至于其他的,不过是皮肉之苦。
因一个造假的玉玺便立刻杀了先皇嫡长子,还杀了战功赫赫的将军和锦衣卫统领,有心人一想此事便站不住脚,所以宋翎需要他这个昔日秦王的挚友,出面指认秦王的谋逆。
果不其然,第四日,沈清平被带到了宋翎面前。
“只要你愿意指认宋裕谋逆,朕可封你为侯爵,保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宋翎眼底满是不屑,就沈三这样的纨绔,他抛出的条件已足够让沈三心动了。
沈清平点了点头。
“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凭什么跟朕谈条件?”
面对宋翎的怒火,沈清平只沉默着。
最终宋翎先按捺不住,继续开口道:“你有什么条件?”
“皇上需为王爷准备盛大的头七祭奠,要让文武百官都去灵堂祭拜,届时,我会在灵堂上指认王爷。”沈清平身上的伤痕都还在往外沁血,可沈清平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不然我怕王爷的鬼魂缠着我这个背叛之人。”
宋翎有些犹豫,可一想到如今到处动乱的局势,还是允了沈清平的条件。
“你莫要耍花招,若不然,朕会让你万箭穿心而死。”
“多谢皇上。”
沈清平回到诏狱,缩在墙角等待着宋裕头七的到来。
他向来不信鬼神。
可这一次,他却固执的觉得王爷的灵魂会在死后第七日这天回来看看。
既如此,那他就要让王爷看看,他沈清平绝不会辜负真心。
......
宋翎当真是为宋裕准备了头七,一副惋惜兄长误入歧途的模样。
曾跟着元祐帝打江山的旧臣们破天荒的也出了府,他们或是被家中小辈搀扶着,或是被用担架抬着,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了秦王府。
文武百官齐聚之时,沈清平戴着手铐和脚镣一步步的踏进了灵堂。
彼时的沈清平身上依然还是那件丧服,丧服上血迹斑斑,队列里的沈明文只看了一眼便险些昏倒过去。
“沈清平,你老实交代,秦王是如何谋逆的。”
宋翎迫不及待的开口,正好今日新臣旧臣都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沈清平闻言缓缓跪在灵位前。
额头贴近地面,蚀骨的凉意传入沈清平的四肢五骸。
几息后,一道满是死志的声音响起,似是震破了灵堂,直冲天外。
“秦王,从未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