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汤来咯!王爷,两位大人,你们慢慢吃,不够还有!”
“好,谢谢。”
长乐渠的工地上可没有桌椅板凳,三人就撩起袖子卷起裤腿,随便找了棵大树脚下坐着,人手一碗羊汤,一张馕饼,与刚干完活的农家汉子无异。
刚出锅的羊汤盛在粗陶大碗里,热气腾腾,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点点金黄的油星,还有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一股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别说吃了,光是看一眼都教人哈喇子直流。
洛羽吹了吹气,小心地抿了一口汤,一股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到胃里,带着羊肉特有的鲜甜,更有一丝胡椒的辛香,顿时驱散了周身寒意。
“香!”
他忍不住赞道:“这汤熬得地道,味道也正!”
陆怀舟早已迫不及待,掰开馕饼泡进汤里,就着炖得烂乎的羊肉大口吃起来,吃得额角冒汗,畅快淋漓,这模样哪像是平日斯斯文文的经略使大人。
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
“痛快!这热汤一下肚,浑身的乏气都散了一半。”
闻仲儒年纪虽大,吃得却不慢,咕噜咕噜直接半碗下肚,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神情:
“天寒地冻,有此热汤民夫们的干劲也能更足些。”
几口热汤下肚,腹中暖烘烘的,话匣子也随之打开。洛羽用馕饼蘸了蘸碗底的汤汁,随意地问道:
“我看工期好像很赶的样子,马上就是寒冬腊月的,并不适合劳作,为何要如此紧张?
我觉得到开春再干也无妨。”
闻仲儒放下汤碗,擦了下嘴,指了指不远处奔腾的渠水:
“雪沉江水源丰沛,江水汹涌,如今河道中积年的淤泥已被清除,水流顺畅,水量也比往年大了不少。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抢在冬季多雨时节到来之前把这渠堤彻底加固好。
万一今冬撞上大雨,江水上涨,弄不好有闹洪灾的可能。这下游可都是村落和农田啊,马虎不得。”
“老大人所言极是。”
陆怀舟咽下口中的食物,接口道:
“河道畅通本是好事,但若堤岸不固,反而成了隐患。您看这水流比半月前又急了些。冬季雨水虽不如夏季狂暴,但若是连续几日阴雨,上游来水增多,原先不够牢固的渠堤恐怕就危险了。”
他脸上露出忧色:
“一旦决口,江水倾泻而下,下游的十几万亩田地,还有沿岸村落恐怕都要遭殃。所以只能抢工期,尽快把渠堤加固好。”
“这么危险?”
洛羽听得一愣,怎么修渠还修出洪水来了?
“呵呵,王爷不用太紧张,这只是最坏的情况罢了吗,以往这里虽然发过洪水,但次数很少。”
闻仲儒呵呵笑道:
“而且如今渠堤已经加固得差不多了,就算下两场大雨也扛得住,问题不大。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若是抢在年底前将渠堤修好,那明年开春的春耕凉州就能多出数万亩良田,多种一季可就多一季的收成,现在吃点苦没什么。”
“原来如此。”
洛羽这才安下心来,将碗中仅剩的羊汤一饮而尽。
陆怀舟笑着岔开了话题:
“王爷已经在北凉转悠了两个多月,感觉如何?”
“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很多。”
洛羽点点头,又让人盛了一碗热乎的羊汤:
“正如闻大人所言,北凉三州当务之急一是恢复吏治、二是开垦荒田,尽快恢复北境天府的盛况。
几个月走下来我发现各地百姓都干得热火朝天,大片荒田被开垦了出来,动作快的今年秋收都已经收完了一季,更多的是在等着来年春耕。
各地官府也竭尽全力配合百姓,免费提供良种、租借农具。我看大部分县令都很年轻,干劲十足,碰到好几个都忙得脚不离地……”
洛羽娓娓道来,诉说着两个月来的所见所闻,相比于已经稳定数年的陇西,北凉呈现在他眼中的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人人都充满了希望。
“哈哈,王爷是不是觉得那些年轻官吏的拼劲和陆大人有点像?”
闻仲儒大笑一声:
“这可都是陇西多年来实行科举培养出来的父母官,大部分都是农家子弟出身,肯吃苦、有闯劲,老臣喜欢得紧。”
洛羽欣慰一笑,当初在推行科举制的时候不少人觉得荒唐,因为以前大乾选拔官吏都得靠家族、靠关系,读书人想要出头就得给那些豪门大户当狗腿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你是寒门还是贫农,哪怕你是难民,只要有本事在科举中考出成绩,那就可以当官!
这些年靠着梅雪崖外加闻仲儒的努力,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精干的读书人,下放到陇西各县锻炼,从典史、文书、县令一步步干起,都成了储备人才。
要不然北凉三州光复,哪来这么多官员补充进去?
“六州之地都走完了,王爷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近期无事,难得歇歇。”
洛羽笑了一声:
“我就在长乐渠待着吧,等完工了咱们一些过新年。”
“哎呦,那可求之不得,天天喝羊汤了。”
“哈哈哈!”
……
“轰隆隆!”
“轰轰!”
夜色如墨,朔风怒号。
接连几场冷雨不期而至,豆大的雨点砸落在早已湿透的土地上,噼啪作响,与呼啸的北风交织成一片喧嚣。
半个月前还人声鼎沸的长乐渠工地此刻在暴雨中陷入了沉寂,民夫们早已奉命撤回临时窝棚避雨。
雨大水势就大,奔腾的雪沉江水愈发汹涌。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可见浑浊的江水已涨满了河道,不停地冲击着新筑不久的渠堤。
洛羽和陆怀舟站在营房门口,略带庆幸地说道:
“还是你们有远见啊,抢工期修渠堤,不然这几场大雨下来渠堤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寒气刺骨,大雨如注,两人耳中只剩冰冷的雨和江水在咆哮,场面有些唬人。
“呵呵,放心吧王爷,尽在掌握之中。”
陆怀舟自信一笑:
“长乐渠加固数月,再下三天大雨也扛得住。”
“那就好。”
“哒哒哒!”
洛羽转身要走,却突然听见夜色中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人正顶着雨幕而来。
“吁吁吁!”
大马停稳,头戴蓑笠的男子几乎是飞一般地跳了下来,一头冲进营门,骂骂咧咧:
“它娘的,雨真大啊。”
洛羽目瞪口呆:
“墨竹?你怎么顶着大雨跑过来了?”
陆怀舟也蒙了,手忙脚乱地倒了杯热茶:
“君兄赶紧喝点茶暖暖身子,身上都淋湿了,可别染了风寒。”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洛羽眉头一凝,心头涌现出一股不安的感觉,若不是大事,君墨竹肯定不会冒着倾盆大雨过来。
君墨竹咕噜咕噜将热茶一饮而尽,满脸急色:
“刺客,那些刺客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