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抬手,虚按一下,海啸般的怒吼瞬间平息。她继续道,语气中带上了森然的杀意:
“朕,亦不答应!这大乾的江山,是朕的父皇,是无数先烈,是包括你们在座的每一位的父兄,用血与火打下来的!这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我们先辈的汗水与鲜血!容不得任何魑魅魍魉前来染指!”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倾尽国力,供给你们最精良的铠甲,最锋利的兵器,最充足的粮饷,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当敌人来犯时,你们能成为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用你们手中的刀枪,告诉那些胆敢觊觎者:犯我大乾天威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虽远必诛!”将士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好!”慕容嫣赞许地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决绝与信任,
“朕,相信你们!朕与摄政王,与朝廷,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待到他日,王师北定,朕,将在这京城之外,设下凯旋盛宴,亲自为有功将士,把盏庆功!”
她的承诺,如同最烈的酒,浇在了将士们熊熊燃烧的战意之上。
欢呼声、兵器顿地的声音响彻天地。
训话完毕,慕容嫣在林臻和周擎的陪同下,开始巡视各营方阵。
她走得很慢,目光仔细地扫过士兵们的脸庞、他们擦得锃亮的盔甲和兵器。偶尔,她会停下脚步,向林臻或周擎询问几句关于兵种配置、训练情况的问题。
林臻总是能及时给出清晰准确的回答,或是由周擎进行补充。
每当这时,慕容嫣便会微微侧首,认真倾听,不时点头,那专注的神情,让周围的将领感到无比的被重视。
当走到一支以弓弩见长的部队前时,慕容嫣对士兵手中造型奇特的强弩产生了兴趣。
林臻示意一名校尉上前演示。校尉紧张地出列,行礼,然后熟练地张弓、搭箭、瞄准远处的箭靶。
慕容嫣看得仔细。
就在那校尉演示完毕,收弩退下,慕容嫣顺势转身,准备走向下一个方阵的瞬间——
动作带着视察中的专注与迈向下一目标的决断!
那迤逦在点将台坚硬地面及巡视路途沙土地上、沾染了无数尘埃、凌乱长达五丈的墨金色苏锦拖尾,被这骤然转身的动作猛地带动!
华贵的锦缎拂过地面,带起一缕细微的尘土。
随着拖尾的悄然飘起——赫然露出了里面那金线密织、在春日灿烂阳光下、闪烁着如同正午骄阳般炽热而辉煌光芒的“满地织金”内衬!
那只布满整件睡裙和连体拖尾的凤凰纹路,在瞬间迸发出一种与数万将士冲霄战意相呼应的、无比灼热而强大的金芒!
那光芒充满了对忠诚勇士的嘉许、对帝国军威的自豪、以及对未来胜利的绝对信念,尊贵、辉煌,且带着一种与麾下将士血脉相连、同气连枝的磅礴气势!
这惊鸿一瞥,是她作为最高统帅,与这支军队灵魂共鸣的象征!
裙摆落下,将那片灼热的金光与飞扬的尘土一同掩盖。慕容嫣继续她的巡视,所到之处,激起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效忠誓言。
林臻始终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确保万无一失,看向慕容嫣侧脸时,眼中则充满了骄傲与深情。
春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帝后二人身上,洒在那身迤逦于尘土中的墨金色神凤降世裙上,也洒在数万将士铮亮的盔甲上。
......
春光愈发烂漫,御花园内百花争艳,蜂蝶翩跹。
连月来,北疆军情如火,慕容嫣与林臻倾注了巨大心力于调兵遣将、筹措粮饷之上,朝野上下也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战前气氛。
为稍作舒缓,也为了进一步观察和笼络群臣,慕容嫣下旨,于宫中设春日小宴,邀请部分宗室重臣及家眷,共赏春色。
宴会设在太液池畔的临风阁。
此处视野开阔,碧波荡漾,垂柳依依,暖风拂面,确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阁内布置得精致而不失皇家气度,案几上摆放着时令鲜果、精致茶点,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一派祥和景象。
慕容嫣端坐于主位之上。
她穿着神凤降世裙,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更为轻便、绣工依旧精美的黑金色霞帔,以应景春日宴饮的闲适氛围。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阁内,映照在那墨黑为底、织入金色棉绒的苏锦之上,使得那沉静的玄色中流淌的暗金光泽变得柔和而明媚。
苏锦工艺赋予这件棉质睡裙的轻盈特性,在春日里更显舒适。
裙身上,那只用真金线绣制的、布满整体的擎天巨凤,在光下不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多了一份雍容华贵。宽大的喇叭袖口,金线流苏随着她偶尔抬手示意而轻轻摇曳。
那长达五丈的苏锦拖尾,在阁内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迤逦铺开,因她坐于主位,裙摆自然堆叠在凤椅周围,一部分蜿蜒至案几下,更有一部分长长地拖曳至阁门方向。
在宫女们轻盈的步履间,被不经意地带动,形成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充满存在感的凌乱之美。
她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林臻坐于她身侧稍下的位置,身着亲王常服,气度沉稳。
他时而与邻近的宗室长辈低声交谈,时而又将目光温柔地投向主位上的慕容嫣,留意着她的需求。
帝后二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深情,在春日暖阳下,显得格外自然动人。
被邀请的臣工与家眷们,按品级落座,人人脸上都带着得沐天恩的荣幸与轻松。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宗室子弟们吟诗作对,女眷们轻声笑语,欣赏着池畔春光。
慕容嫣也暂时放下了朝政的烦忧,面带浅笑,偶尔与近座的几位老王妃说上几句家常,询问其子女近况,显得平易近人。
“陛下今日气色极佳,这满园春色,亦不及陛下凤仪之万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郡王举杯敬道,话语中满是恭敬。
慕容嫣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玉杯,浅酌一口宫中新酿的桃花醉,柔声道:
“皇叔过奖了。春日本该放松,只可惜北疆未靖,朕与亲王,终究难以全然安心。”
她话语轻柔,却适时地将话题引回了正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在场众人。
“陛下忧国忧民,实乃万民之福。”
接话的是坐在稍远一些席位上的崔氏族长、礼部侍郎崔明远。崔家乃清河大族,世代簪缨,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虽不及孔家那般被誉为“圣人苗裔”,但其影响力深厚绵长,不容小觑。
崔明远年约四旬,面容白净,三缕长须,气质儒雅,言谈举止极合礼法。
他起身,恭敬地向慕容嫣行礼,声音平和舒缓:
“然陛下亦需保重圣体。北疆之事,有摄政王殿下运筹帷幄,郑蛟将军等忠勇将士用命,必能克敌制胜。陛下坐镇中枢,稳定朝局,便是对前线最大的支持。”
这番话,听起来滴水不漏,满是忠君爱国之辞,在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