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未界域-莫忘府。
这里是未界域赫赫有名有名的鬼屋，没法正在转生的死灵都聚集在这里，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但此刻，叫得最凄厉的，不是那些飘来荡去的阿飘，而是一个活人。
一个加班加到精神崩溃的社畜。
“啊啊啊啊——！”
尖锐的咆哮要掀翻莫忘府的屋顶，连墙角瑟瑟发抖的莫忘心钥精、莫忘阁楼怪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只见一只人型大小、毛茸茸的知更鸟布偶呆呆地望天，时不时发出鬼叫，用脑袋狂撞办公桌，发出砰砰砰的剧烈声响。
鸟头面罩下传出含糊不清的咒骂。
“我不干了……傻逼府主……我不干了……！”
“哈哈哈大家一起死吧！”
“要是能死就好了”
身穿红衣的莫忘天魔女蹲下身，无奈地拍了拍那巨大的鸟头，动作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好了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头疼，“再努力一下下，明天会更好哒。”
莫忘天魔女握紧小拳头，给出一个鼓励的眼神。
“明天.”知更鸟的头套被从里面推开，露出一张被泪水和妆容糊成一团的年轻女子的脸。
“天魔女！”申深一把抱住莫忘天魔女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我不想活了！给我个痛快吧，宝儿！”
“好啦，不哭不哭。”莫忘天魔女摸了摸申深的头。
她叹了口气，从虚空中抓出一张手帕，糊在对方脸上。
“你要实在觉得累的话……”天魔女鬼鬼祟祟地凑到申深耳旁，“可以.叽里咕噜阿巴阿巴”
大致意思是，要觉得累，可以叫点灵上来帮做。
可并没有这个先例。
莫忘府自建成以来，除了府主和管理员外，其他‘岗位’上的工作人员都是莫忘卡灵，从没安排过生灵或死灵去任职。
正常来说，靠府主、管理员加莫忘卡灵，可以处理日常转生事宜。
可现在是特殊时期，理智率低于50%死亡的灵魂不会前往冥界，而是被003吸收充能，这造成大量的‘异常转生’，莫忘府工作量是平时的四倍。
加之府主位置空缺，所有的管理层事宜全部压在‘主管’申深身上。
成功把知更鸟给逼疯了。
但天魔女的话，让申深重新升起一丝希望：“真能这么搞？”
“规则上可以。”天魔女轻轻点头。
冥界左神使兼莫忘府府主定的规则上，没有明令禁止，让其他灵帮忙处理府内事宜从逻辑上可行，但有违反冥界三戒律的风险。
冥界三戒律，不可亵渎神明，不可泄露冥界，不可逆转生死，此戒律为冥神亲定，没有任何说情或修改的可能。
莫忘卡灵离不开莫忘府，而且府主给它们设有【思维禁制】，不用担心它们会违反戒律。
但如果安排夏生他们入岗，万一，只是说万一，他们知道一些辛秘后，放假或做任务前往现世，把这些辛秘泄露出去，或不小心救人、杀人，违反戒律。
这些人又带着莫忘府职工的标记，莫忘府可能会受到牵连。
可现在府内人手真的不足。
“要是出事的话.”申深看向天魔女和其他莫忘小可爱，神色黯然，“我能自己担下责任吗。”
都说患难见真情，作为一起无限加班的‘同事’，她真的不想连累它们。
“我们会没事的。”天魔女安慰道，“现在是关键时期，只能这么做了。”
“豁出去了！”
申深猛地抬起头，摘下知更鸟兜帽。
那张泪水糊成一团的脸上，此刻燃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光。
“天魔女，拟合同！”
“要最严苛的那种，生死自负，泄密魂飞魄散，所有责任由我一力承担！”
天魔女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默默点了点头。
‘所有责任由我一力承担’这种事，在天之月【裁定】面前，就是个笑话。
“我亲自去冥界招人！”申深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朝着府外走去，背影带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
一则招聘启事，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死气沉沉的冥界炸开了锅。
【莫忘府急聘工作人员若干，待遇从优，详情面谈】
短短一行字，从转生雪山顶拉到山脚，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每一个路过的死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整个冥界都安静了一瞬。
下一秒，喧哗声冲天而起。
“招工？我死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说莫忘府还对外招工？”
“待遇从优？优到什么程度？能让我插队投个好胎吗？”
一个吊死鬼伸长了舌头，兴奋地在原地蹦跶：“有五险一金吗？加班给不给补休？”
旁边一个刚死没多久的鬼魂一脸茫然：“大哥，咱们都死了，要什么五险一金？不如问问能不能回现世一趟，我想我的宝了。”
“还想回现世，想多了。”
“万一呢.”
喧闹中，也有心思缜密的鬼魂感到不对劲。
莫忘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冥界和现世的中转枢纽，直属左神使管辖，里面的工作人员全是莫忘卡灵，从不与外界接触。
现在居然缺人缺到要来冥界摇人？
现世和冥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一层层上报，很快便送到冥界的另一位主宰者手中。
冥界右神使，闭锁天之月。
她拥有冥界至高无上的【裁定】权柄，负责审判一切违规之举，包括另一位神使。
天之月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转生雪山上。
“左神使定下的规则里，可有禁止莫忘府向冥界招工这一条？”天之月逮到一个普通死灵，冷声问。
死灵一个哆嗦：“……未曾有过。”
“那便无规可判。”
她抬眸，视线穿透转生雪山，望向莫忘府的方向。
“你在玩火吗，米奇。”
一向心思缜密的左神使米奇，在制定规则的时候，竟然没有限制莫忘府招工一事。
要是出什么事。
可就把你整个莫忘府都搭进去了。
一个人单纯违反戒律没什么，就怕他违规的时候，身上带着【莫忘府】的前缀。
莫忘府千年来头一糟，开启一个‘招聘会’，热闹非凡。
“说说你们的梦想。”申深看着台下无数的死灵，认真问道。
翼之魔妖-波旬爆出双翼，严肃回答：“主管你知道我的，我会飞，从小就有奔向天空的梦。”
不知火的武部将波旬拉开，目光锐利：“主管，别听它瞎说，你知道的，我们不知火一族，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行正义之事！”
刻魔锻冶师拨开死灵群，很帅气半躺到面试桌上，单手撑起脑袋，朝申深抛了个媚眼：“Honey，选我吧。”
“管吃管住，每年给我放一天假回现世就行。”
众死灵一听，急了，跟着大喊：“选我选我，两年给我放一天假就行！”
“我我我！五年一天假也行！”
“都给我滚开选我，主管选我！不用管吃住，十年给我一天假就行！”
彼岸的恶鬼齐里亚托：“吼——”
白骨王一展歌喉：“呜——噢——“
为了重‘活’一天，各方高手群魔乱舞。
申深抬手，往下虚按。
没有声音，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沸反盈天的鬼哭狼嚎瞬间卡壳。
无数双贪婪、渴望、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申深的目光越过最前排挤得头破血流的恶鬼，穿过群魔，落在了角落里两个安静的身影上。
“你们俩呢，怎么说。”
众魔一愣，纷纷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嘈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将角落里的一男一女暴露在所有鬼怪的视线中。
男的叫阿不思，女的叫艾克莉西娅。
他们是转生雪山第六层的‘考官’，实力不俗，在场的不少死灵都认识。
被万众瞩目，两人没什么局促不安。
阿不思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面试桌后的申深，平静开口：“假期方面，我们都可以。”
他话锋一转。
“但如果只招一个的话……”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艾克莉西娅，她也正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阿不思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在申深脸上，字字清晰：“要是只招一个，我们俩就算了。”
此话一出，群魔哗然。
“傻子吧？这种机会还讲条件？”
“就是，先进去一个，以后再想办法把另一个弄进去啊！”
刻魔锻冶师嗤笑一声，对着申深的方向懒洋洋地喊：“Honey，你看，还是我比较懂事，只要你招我，我天天给你锻造爱的印记！”
申深没理会这些聒噪的声音，只看着阿不思。
“不。”
她吐出一个字。
“这次招三个，其中一个已经定了，还有两个名额。”
这个消息比刚才的招聘启事更像一颗炸弹。
两个名额！
希望翻倍！
台下的死灵们彻底疯了。
“呜——噢——”
白骨王激动地再展歌喉，一段更加嘹亮、更加跑调的咏叹调拔地而起。
“招两个的话。”阿不思和艾克莉西娅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的火光，齐声回道，“我们可以试一下。”
“那行。”申深站起身，手指在空中划过，快得带起残影。
“翼之魔妖-波旬。”
“不知火的武部。”
“刻魔锻冶师。”
“彼岸的恶鬼齐里亚托。”
“白骨王。”
“阿不思，艾克莉西娅。”
“还有你，你，你……”
她一口气点出十六个名字，被点到的鬼怪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嚎叫，而那些没被点到的，则如丧考妣，整个鬼都黯淡下去。
申深看着台前站出来的十六个形态各异的身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规矩。”
十六个入围者屏住呼吸，周围的死灵也都伸长脖子。
申深的声音在莫忘府招聘会场上空回荡。
“自由组队，双打。”
“呜——！”白骨王应声高歌，其他被点到名的死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小时后，八个小队成功决斗出优胜。
没有什么意外，是第六层的考官，阿不思和艾克莉西娅。
两人当了不知多少届考官，其中默契不是散队可以比的。
“主管——honey——再选一个吧——”无数鬼叫再次响起。
“天魔女，送客。”申深抬手，声音冰冷。
天魔女收到命令，朝着鬼怪人群一个挥手。
无数黑手从未界域水下冒出，将那群不甘的死灵拖回冥界。
招聘会场终于安静下来。
“恭喜两位。”申深挤一个友善的微笑，“成功应聘上莫忘府的岗位。”
阿不思和艾克莉西娅交换一个眼神，压下心底死灵之火的狂跳，看向面试桌后的申深。
“所以，我们的工作是什么？”阿不思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所有死灵最关心的问题，“可以……放假吗？”
真正的顶级牛马，从不问一年放多少天假，只问有没有。
能回现世哪怕一天，就足够了。
申深看着他们俩，目光带着复杂的意味。
“准确来说。”她一字一顿，“你们的工作，就是和现世有关。”
“……”
“……”
两人脸上的期待化为一片茫然。
回现世……工作？
作为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的灵魂，这句话太过骇人，不，骇鬼。
见他们这副模样，申深也懒得费口舌解释，她冲着大殿深处的阴影摆了摆手。
“夏生，你给他俩说明一下。”
阴影里，一道身影缓步走出。
阿不思看清来人，眉毛一挑，脸上紧绷的线条松弛下来：“第三个是夏生啊，这下可真是让人安心。”
夏生冲他们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申深，神色严肃：“他们是死灵，口头跟他们说，他们记不住的，得先给他们一具肉体。”
肉体！
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阿不思和艾克莉西娅的灵魂深处炸开。
两人同时瞪大眼睛，两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眶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与期盼。
申深沉吟片刻，点了下头：“也是。”
她朝两人摆了摆手。
“你俩跟我来吧。”
“真……真的可以吗！”阿不思激动得声音发飘，笑得像个几百岁的少年，“那个……米奇先生他同意吗？”
“米奇”两个字一出口，莫忘府内的空气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旁边的夏生一脸无奈地捂住额头。
申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在压制什么情绪，听不出喜怒。
“米奇先生很忙，没空回来管这些小事。”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朝莫忘府深处走去。
夏生和阿不思二人立刻跟上。
走在幽深的长廊里，夏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申深身侧，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现世那个米奇，真的是米奇先生？”
在冥界，有点资历的鬼，见到米奇都得尊称一句“先生”。
可谁能想到，堂堂冥神的左神使，执掌冥界【规则】权柄的主宰，现在却变成一个……难以言喻的大孩子。
“这傻逼归傻逼，倒也没做错。”
申深眉头紧锁，抬起手腕，让夏生看了一眼她超算环上跳动的数据。
理智率：62%
一个岌岌可危的数字。
“失忆，是对的。”她补充道。
夏生的脚步一顿，神情凝重到极点。
“你是说……”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米奇先生为了保住理智率，不惜……把自己变成那样？”
“大概吧。”申深沉声说，“我送他进拘灵司，肉体上没什么危险，间歇性清空记忆，精神上不会崩溃，他能活得下去。”
“但我不知道，他活下去是在等什么。”
夏生也不知这问题的答案，便不再追问。
不一会，四人来到一个封闭幽暗的房间。
“进去吧。”申深指了指两具空白体，对阿不思两人说道。
空白体，即没有记忆的人造肉体。
阿不思和艾克莉西娅呼吸一停，感觉停滞几百年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有了肉体，能真真切切地战斗！
有了肉体，吃东西就有味道了！
两人激动地想着，飘向两具空白体。
夏生望着装载空白体的玻璃管，忽然想起什么，眉头越拧越紧，转头问申深：“主管，这个玻璃管叫什么？好像不是普通的玻璃。”
“哦，这个啊。”申深随口道，“这个叫虚梦管，也叫真空管。”
“装在里面的人会做虚梦，同时肉体的时间会封印起来。”
“那个傻逼府主第一次清记忆的时候，系统显示要清十六年！”
“我能等他十六年吗！”她说到这事就来气。
“我只能在虚梦管睡十六年，再让天魔女把我唤醒，然后一醒来就看到傻逼府主那个大逼脸！”
“我特么真的”
她一连骂了很多，夏生完全不敢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