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丽贝卡而言，这无疑是一次新生。
各种角度的尝试她都做过了，但是这条命现在还悬着，她并不打算将所有希望都背负在别人的身上…
所以她在这间病房里比任何时候都要配合，她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窗沿上坐着看夜之城外面的景色，这座城市她有预感将是未来的希望所在，而且她计划着要尽自己所能帮助凛达成那个冲上太空的梦想。
“水晶宫。”
丽贝卡看着凛带来的宣传单。
貌似凛也知道，如果不给丽贝卡任何信息，任由她遭受这种生死考验的话…没有人可以一直怀揣着希望活下去，所以林跃把康陶的一系列猜测全部都和盘托出了。
水晶宫凌驾于任何企业之上，前沿科技乃至地面上不存在的技术都有可能在那里交易和保存。
但眼下冲上太空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至少荒坂这个层面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另外还有华子在地面上安插的无数特工结社。
“我要是你，我现在肯定躺在舒服的被窝儿里…干什么玩命的勾当，那家伙诚心救你。”
强尼也躺在沙发上，用一副生死看淡、没有什么能勾起他兴趣的懒散嗓音说道。
坐等别人救自己，丽贝卡扪心自问做不到。
她这次破天荒没有怒怼强尼，而是跳下窗询问道：“强尼，要是你…你打算怎么活？”
强尼沉默了一会儿，坐起身来直勾勾盯着丽贝卡，“我要是在没有跟你经历这些的情况下，我想我会撺掇着你找我那些老部下…嗯哼，找到自己的老部下以后，咱们就杀上神舆，甭管有多少人，屮翻荒坂塔总归是有救的不是么？”
还未等丽贝卡说话，他接着又说道：“但你我知道，现在这条路压根就行不通，掌握我们生命的不是什么荒坂——至少荒坂现在办不到。”
难得能听到强尼这么现实主义的发言，丽贝卡笑了几声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
“你怎么就觉得那个叫…呃，赖宣的家伙办不到？”
强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仿佛为了装出摆烂状态的嗓音有了起伏，“妈的，你看到了么丽贝卡？那么多能把一个城镇压倒的公司爪牙，全都被他掐死了！像是一窝蚂蚁，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再加上他很在意你的命…荒坂赖宣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那个家伙。”
“凛…”
“是个牛逼人。”
这是强尼难得在跟丽贝卡的对话中反复夸赞的人。
至少在行动力上，强尼不好意思再用公司狗这种说法来称呼林跃了…他记得那晚在赛博网络空间中突兀出现的家伙，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令他不适，但是这样的强大却给了两个生命绑定在一起的灵魂许多慰藉。
“你知道吗？他说好久不见强尼——”
强尼捂着额头，“我实在想不起我在哪见过这号人物。”
丽贝卡难得见强尼吃瘪，但凛没有对强尼动手，那就证明其实在凛的认识中他并非是个外界盛传的kongbu分子。
其实和强尼在脑袋里吵了这么久的架，对于丽贝卡而言强尼是个碎嘴，有的时候看人走眼，可不得不佩服他在某些情况下的吐槽尤其准确。
就比如凛赌迈尔斯会达成约定，而从始至终只有强尼不看好这件事。
“谁知道呢，那家伙仿佛能看透我们的未来。”
良久后，丽贝卡才幽幽说道。
强尼暗骂了一声，但也不敢再用什么严重的词汇去称呼凛，只是觉得特别闷想出去走走。
“如果你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出门开一辆车，把手里最好的香烟点燃叼在嘴里，油门踩到底去散散心。”
强尼又开始出歪主意了。
丽贝卡摇头拒绝，“凛说待会儿会给我们安排个任务，带我们去见一批人，咱们自找活路的事情先放到最后——”
当然丽贝卡也没忘，强尼可是在联邦州的时候说了，要是能活着回到夜之城的话会带自己去一个地方。
“还有你说的地方。”
强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说话间两人等到了风尘仆仆的凛，据说好像是去搞什么公演…
丽贝卡早就知道这事儿，奈何她一点音律都不通，好歹能跳舞…勉强算有一丝丝艺术细胞吧？
“克里？”
丽贝卡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然而林跃的视线投到了丽贝卡的身后，在那个地方其实并不存在什么东西，但在丽贝卡的视角中那里正是抱着手臂站着的强尼。
听到克里的名字之时强尼也露出思索的表情。
“丽贝卡，接下来我说的可能…你会有点难以接受。”
“但我希望你能在适当的时候让强尼掌控身体，这对你们的意识覆盖进度有促进作用。”
林跃也不想见那个屮蛋的家伙，但没办法…
听到这话的丽贝卡下巴都要掉地上了，“那家伙满脑子都是抽烟酗酒！”
林跃点头，只是说道：“我会保证他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件事你们一起扛…另外克里需要一个懂音乐的家伙凑这个公演，强尼是征服他们的关键。”
“欧洲的事情现在迫在眉睫，我不能保证这件事会完全落地，所以得拜托——”
林跃话还没说完，丽贝卡就摆手嚷嚷道。
“好啦，说得我跟什么不通情理的人一样…出来就出来嘛，鬼知道你们那些唱摇滚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强尼嘿嘿笑着。
“这你就不懂了，克里这个怂逼看着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实则心里傲得很。”
“我听说他现在签了唱片公司，每天过得可能会很爽，但过不了一段时间又要嚷嚷自己丢失了自我——一个十足的傻叉蠢货！”
丽贝卡听了一阵无语。
显然这位克里摇滚大明星在丽贝卡的认知中又降低了几分好感度…
然而林跃带来的夸张消息还不止这些，“鉴于欧洲现在的状况，我可能需要沉在欧洲好长一段时间，我对你们的帮助仅限网络上…也仅限夜之城。”
“所以乐队还得你来挑起这个担子，帮忙把公演完成。”
“这是我答应他们的。”
哈？！
丽贝卡听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换她这个破锣嗓来，那么肯定就是一次非常严重的演出事故——
可当她看到强尼一副臭屁的表情走到自己身旁的时候，感觉心中一口气始终释放不了。
“好了！”
丽贝卡不敢睁开眼，只是用手挡在了林跃的面前，“我答应你，谁让你身上的活儿太多了呢，我丽贝卡一定会给你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林跃笑了笑，心里不由得开始思索华沙的破局关键之时，接受了荒坂治疗的黑手却冷不丁从自动门外走了进来。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丽贝卡的心情无疑是越来越好，乐得都快蹦了起来。
“我去！你这都能活着？”
正当丽贝卡叽叽喳喳看着黑手完好无损的身体之时，门外的一双阴沉目光，一身洁白西装的白头发武士引起了丽贝卡的戒备。
竹村五郎。
丽贝卡见过这个瞳孔宛如野兽一般的男人，滑稽的是他长得太像日野秀智，可身上却有一种生人勿进的状态。
“竹村，你来了。”
林跃对于竹村的到来并不意外，而是示意他不要站在外面了。
高傲的武士并不愿意低头，他只是为了心中的不理解和复仇欲望而在行动罢了。
“很高兴你和黑手都能安然无恙。”
林跃站起身，目光里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
至少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的强大战力都开始慢慢聚拢在自己的周围了，这是个好事…相较于消灭这些在林跃记忆中可以改变某些事件节点的重要人物，留住他们，使他们成为攻击这个世界腐朽阶层的武器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托你的福，我在联邦州的行动一直有支援。”
竹村五郎走了进来，行为克制，非常有礼仪次序。
不过林跃还是想看到那个在弹珠店门口，声音高亢模仿日野秀智的家伙…
“听V说你查出来了很多，还顺带帮了黑手。”
林跃伸手。
竹村五郎似乎没料到这个家伙会跟自己握手，犹豫片刻后伸手，“非常感谢（日语）。”
这种与三郎信任完全不同的感觉是，凛好像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且能够支持他自己独立行动。
眼下，竹村五郎也不打算把自己的调查结果藏着掖着了。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
“说吧竹村，都是自己人。”
竹村点了点头，“联邦州，自由州…华子她们埋下的特工结社数量可能至少在五百个以上。”
当听到五百这个数字的时候，林跃还是咋舌不已。
华子什么时候埋这些人的？这个问题已然不重要了。
赖宣的控制权只体现在鹰派和日本本部，北美这片土地一直是摇摆派美智子的地盘，现在美智子跟华子站在一起了，特工结社，危险女孩等业务自然被全盘接收了。
“他们的目的，你查到了多少？”
林跃接着问。
听竹村说着，林跃暗自点头。
除了所谓夺走丽贝卡脑袋里的relic芯片，还有一种就是刺杀或绑架赖宣，这跟林跃的猜想一直是吻合的。
但是刺杀优先级高于绑架，这就证明在太空外面貌似华子想到了让三郎不借助赖宣重生的办法了。
“但是还有一个绝密授权的项目，我现在查不到这个行动的依据还有目的。”
竹村毕竟是保镖出身，情报不算是他的强项，能查出这些已经殊为不易。
本不对竹村最后所说抱有期待的林跃却突然听到了关键字。
“唯一经过验证且准确的消息是：行动展开的地点就是，夜之城。”
夜之城？
现在的夜之城，除了林跃主动放进来迈尔斯的人以外，不说所有，大部分网络都是处于掌控之中，林跃实在不知道他们如何进行传递消息的。
说到这儿竹村拿出来了一张卡片。
这张卡片特别像林跃前世记忆中给试卷涂抹答案的答题卡尺子，只是尺寸跟装订书一般。
【打孔卡】
这东西是初网崩溃后人们用来管理计算机密码的东西，现在却成为了潜藏在夜之城那些特工手里的沟通工具…林跃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张卡就是从某个毗邻夜之城的特工结社拿到的。”
“只有一样关键信息我用遗留设施内的老式解码机弄了出来——”
“暴恐机动队。”
林跃皱起眉头下意识凑近了一步。
“你确定没错么？”
竹村点头，“我很确信解码机不会出问题，他们之间在传递有关于暴恐机动队的行动——听您的意思，你也是在调查暴恐机动队么？”
林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荒坂华子会把目标放在暴恐机动队的身上。
他没有遮掩的意思，把老队友曼恩的事情跟竹村通讲了一遍，期间丽贝卡也参与了进来…说到底她和林跃才是在场对曼恩最关心的人。
“铃木现在就在代替我进行调查。”
林跃沉声接着说道：“只是想不通复活三郎和暴恐机动队有什么关联。”
刚刚从林跃讲述信息中心琢磨出一点味道的黑手试探性地说道：“你说曼恩在暴恐机动队治好了赛博精神病，丽贝卡是通过意识承担来消解赛博精神病问题的，但是他是被关押在意识监狱中出来后性格大变了——”
说到这儿黑手的声音开始不确信了起来。
“你说会不会真正的自我早都被丢在了监狱里？这种涉及意识领域的技术，荒坂华子感兴趣貌似不无道理。”
林跃眼神猛地亮起。
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猜测方向。
单靠意识监狱就能把赛博精神病治好，但患者却成了保留着记忆、与原来人格完全不同的人，这过程中恐怕缺少不了重塑承担义体人格的重要环节。
只是这过程中究竟是杀死了那个柔情大汉“曼恩”的人格，还是改变…又或者是曼恩的意识永远被留在了监狱中，都还有待商榷。
“那还等什么？！”
丽贝卡听的脑袋大，“咱们现在就该抄起家伙事儿，一起把暴恐机动队的大门给掀飞了，咱们杀进去好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说是吧，洛威尔！还有那个…竹村大叔。”
竹村五郎微微皱眉。
这个姑娘太火爆了一些，竹村向来喜欢和沉稳的家伙搭伙儿。
“恕我直言，不行。”
竹村先一步代替几人回答了丽贝卡的问题。
黑手倒是相对温和，将丽贝卡招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耐心一些。
“暴恐机动队现有的战力在夜之城是不容小觑的，即使我们借助凛的手段渗透进去…也难保暴恐机动队不会毁坏那些技术。”
“荒坂华子都在考虑渗透，我们这种明面上的势力恐怕一直被暴恐机动队盯防着。”
“那些队员比赛博疯子更难缠。”
竹村五郎说明了根本原因。
其他公司或多或少有文员一类的职业，在暴恐机动队从上到下，几百名员工全是武装到牙齿的前赛博疯子，在之前很多次事件中林跃从未主动找麻烦也是这个原因。
“真希望你能用那些数据把那些残忍的家伙全部解决了救曼恩出来。”
丽贝卡也只能嘀咕一声了。
竹村仿佛今天就要给丽贝卡把事情讲清楚一般，接连说道：“网络攻击是要有先决条件的：连接的设备、足够大功率的信号发射、足够宽的网络。不会有人在大街上随便走着就被杀了，但只要你接入的那个局域网被黑客控制，或者主动接入不明设备，你的植入体和脑机就会成为他们随时可以攻击的目标。”
丽贝卡怒视着这个严肃的日本大叔。
林跃伸手。
“好了。”
“丽贝卡…”
“夜之城的网络不是可以为所欲为想杀谁就能办到的，但获取信息不是什么难事。”
“本来想着乐队事了，把你带到欧洲…但眼下看来夜之城这一摊子事要拜托诸位了。”
紧接着，林跃在竹村和黑手的面庞上跳来跳去，“两位是否愿意？”
话很客气，但两个独狼不这么想。
黑手倒是耸耸肩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现在算是彻头彻尾的叛国者了，去哪还不如跟新美国对着干有意思…要知道他从始至终只是想要一个并非他人替代品的身份，体面地活着而已。
迈尔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这才逼反了黑手。
这件事怨不得这个自称为“洛威尔”的男人。
至于竹村呢…
他的话倒还是那么生硬，像是还未磨成木鱼花的铁木头，“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我不答应是不行的吧…毕竟我是从头到尾听了许多不该听的东西。”
然而对于竹村，林跃是愿意多说两句的。
“荒坂三郎要是活了，这个世界就算是彻底没救了。”
可是…
竹村的目光却很是锐利，直勾勾盯着林跃。
“难道你不愿意永生吗？”
林跃忽然笑了。
“我当然愿意，但总会有人不答应的，不是吗？”
“而现在的我们，就是这一批不答应的人。”
这样充满着自我欲望与理智选择的回答，竹村却欣然接受了。
假大空的道理毫无意义，只有行动，方才显现真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