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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顿军关前潜袭至

    夏日的烈阳无情炙烤着太行山麓。

    王须达率其部主力出了秀容,一路东南而行,出楼烦郡界,入太原郡界,过汾阳东北境,入盂县西北境,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近两百里,终於兵临白马关下。

    这座雄关扼守要冲,关城依山势而建。

    关前狭窄的坡地布满了棱角尖锐的碎石,几乎没有像样的攻城阵地。

    稍事休整,王须达求胜心切,即调遣精卒,展开了攻关的战斗。

    汉军士卒顶着滚烫的甲胄,推着云梯,向关墙发起攻击。关城占地不大,守关的唐军人数不多,只四百人,但早已有备,且关城险峻,占尽地利,——汉军虽众,能够参与攻关战斗的人数有限,故王须达虽严令督促,攻关的进展,却出乎他意料的艰难。

    关墙上箭矢如蝗,夹杂着沉重的擂石滚木,将攀梯士兵接连砸倒、射穿。惨叫声在山谷间回荡,鲜血很快浸透了关前的土地,在烈日下迅速凝固成暗红色的斑块。

    第一天的猛攻除了在关墙下付出了百余伤亡外,毫无进展。

    关隘的险要,远超了王须达的预料。

    一个四百人守的关卡而已,岂能阻滞大军的前进?况乎李善道在令旨中已向他明确指出,“白马要隘,易守难攻,须有成算,方易拔取,公唯自度‘必能克之’,此岂可乎”?是他自信百倍,没把李善道令旨中的这句话当回事,则面对此困,王须达自是踔厉奋扬,当夜将己军中的一干悍将,如左三军总管李勇、右一军总管张茂等悉数召集过来,当面严令,明日再攻关时,各军选本军精卒,五百人一轮,次第上阵,敢退者斩,务於明日拔克此关!

    他并鼓舞诸将,说道:“历观近年歼宇文化及、李密诸大战,我军皆功少;若陈敬儿、高曦、高延霸诸军,屡立功勋,上至营将,下到军士,无不得封赏甚厚。今入河东,前攻代北,我军功又不及高曦、宋金刚。彼辈男儿,公等莫不就非男儿?怎可甘为人后,宜当奋发图强,既拔此关,再陷盂县,以足并肩高曦、宋金刚诸辈於殿前,共受圣上赐给殊勋!公等勉之!”

    众将受命,士气为之一振。夜色中火把连营,兵刃映光。诸将退还本军后,皆依令选择精锐,摩拳擦掌,静待明日再战。山风掠过关堞,似亦带杀伐之音。暂且不必多说。

    ……

    就在王须达血战白马关的同一日的这天黎明,静乐城在薄雾中悄然苏醒。

    一队队唐军精锐趁着天光未亮,开入城外营中。

    却正是李世民亲率而至的唐军精锐,共计步骑五千。柴绍、殷开山、宗罗睺等重臣、重将随之,侯君集、段志玄、翟长孙、公孙武达、向善志、丘师利、丘行恭、梁胡郎、浑干等爪牙皆从。兵马才入营中,方才安顿下来休整,最新的斥候急报从秀容飞马送到。

    “报!殿下,自王须达亲率其部主力,於三日前出秀容,东南而往攻盂县后,秀容城内并无异动,现仍只守卒千人。并仍是昼夜紧闭城门,唯早晨开城门一个时辰,放军士、百姓出城砍樵、取水。小人等向北远探至崞县、五台县,宋金刚、魏刀儿、萧裕等部汉军亦尚仍分驻两县,并无增援秀容、亦无向盂县之意。”斥候满头大汗,进禀之时,犹且喘息未定。

    李世民令他们下去休息,令从吏继续遣派斥候出探,秀容各方面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底下来主要需探的是崞县的宋金刚、五台县的魏刀儿、萧裕部的动静。

    柴绍等将闻讯赶来。李世民便将探报内容与他们转述一遍,末了说道:“王须达孤军往攻盂县,既在我料中,却又出我料外!正是天赐良机!破贼扭局,正在此时!传我军令,今日诸军休整一日,入夜后,我亲率往取秀容!”虽未着甲胄,扬眉转眸之际,英挺之气尽露。

    两天前,从定胡昼伏夜行,刚开始向静乐进军的时候,李世民就已多遣斥候,密切探查秀容、崞县、五台等地的汉军情形。故昨日在来静乐的路途中,李世民与诸将就已接到了王须达率主力离开秀容的探报。综合昨日和今日的数道军报,王须达离开秀容的情报已是可以确定。

    如前所述,李世民总共是定下了两个进兵方略。

    而后者袭取崞县的这个方略,也如前所述,不如打下秀容,歼灭王须达部这个方略更有把握。

    故而柴绍诸将闻得此报,俱是振作。

    然在听到李世民的最后一句,他决定要亲往攻秀容后,诸将却面面相觑,又俱显惊色。

    柴绍立即趋前半步,出言劝阻,说道:“殿下先以亲引骑往攻大蛇头隘,此又欲亲引兵攻秀容,殿下身系三军安危,国家重望,岂可一再轻涉险地?秀容虽虚,然兵战凶危,万一有失,仆等万死莫赎!请殿下坐镇静乐,统筹全局,仆等愿为前驱,为殿下拔取秀容!”

    殷开山也说道:“柴公所言极是。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即可。冲锋陷阵,乃仆等之责也!”

    柴绍、殷开山都不仅是李世民所率这支唐军的重将,并且皆是跟随李渊太原起兵的元勋,是唐室的重臣。柴绍现官居左翊卫大将军,受爵临汾县公,并是李渊的女婿;殷开山在李渊刚入长安时,就被李渊任为当时还是隋之长安朝廷的礼部侍郎。他两人意见的分量很重。

    李世民抚摸短髭,沉吟多时。

    他才二十多岁,英武天纵,一手射术深得李渊之传,可谓绝妙,则再智略无双,不免亦有年轻气盛的冲动,遂自太原起兵以来,素有亲临战阵、身先士卒之风。当下之际,歼灭王须达部此战,对於唐军来说,又是也许可以扭转局势的重要一战,他当然也就依然很想亲至前线。

    但转念一想,柴绍、殷开山两人所言亦在理。自己身为主帅,确实不宜一再轻率临战。尤其是当前将要打响的此战,与他前不久的奔袭大蛇头隘,在本质上还有差别。奔袭大蛇头隘,就是一场奔袭战;而当前此战,却并不是一场战斗就可解决,包括了歼灭王须达部、阻击宋金刚、魏刀儿、萧裕部这两大块的战事,则他作为主帅,的确是应该坐镇静乐,居中调度。

    终究将渴战的念头按下,李世民接受了柴绍、殷开山的建议,说道:“诸公赤诚,世民感佩。既然如此,便依诸公之言。此战,便由阿哥你为主将,开山为副。我於静乐,静候佳音!”

    柴绍、殷开山慨然领命。

    自太原起兵至今,凡唐军历次之大战,柴绍、殷开山几乎无役不与。两人沙场的经验丰富。殷开山有才智,能抚军心;柴绍的祖父柴烈官至北周的骠骑大将军,他出身家门,自幼便矫捷有勇力,任侠闻於关中,从李渊起兵后,霍邑之战,力战有功;其后下临汾、平绛郡,皆先登陷阵;又在潼关与屈突通交战时,他与史大奈等大败桑显和军;再其后,征讨薛举、薛仁杲等役,他也都有从李世民进战,各有战功,端得李渊的一大臂助,唐军中的一员猛将。

    李世民之所以按下渴战之欲,愿意接受建议,改任柴绍、殷开山为将,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对他两人能力的信任。计议已定,休整一日,养精蓄锐。入夜后,柴绍、殷开山等依李世民军令,即率兵马,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掩护,如同暗流般悄然离开静乐,直扑秀容。

    ……

    柴绍、殷开山引唐军出静乐营,杀向秀容的差不多前后。

    夜色笼罩下,白马关前,汉军营地中,沮丧的气息笼罩其上。今日又攻关一日,虽王须达昨夜激励过了士气,但因盂县紧急派来了援兵,依旧未能攻拔,又伤亡一二百余。

    王须达怒不可遏,再召诸将,厉声斥责李勇、张茂等作战不力,言明若明日仍不能破关,定按军法从事;又传令全军,凡斩敌一首者,赏钱万,先登关者,赏五十金。

    翌日天未明,汉军出营,再次列阵攻关。然而,得了援兵的守军,抵抗异常顽强。从早上攻到下午,又攻到眼看日头偏西,虽有两三次杀上关城,然旋即就被打退。关仍不能下。

    焦躁与怒火在王须达胸中翻腾,他带上亲兵,亲自到了战场后边,立於高坡之上督战,目睹又一波攻势在箭雨下溃退,他抽出佩刀,交给亲兵队正,喝令:“持俺刀,监临前阵,若有退者,立斩不饶!”亲兵队正跪接佩刀,凛然应令,便引亲兵一队,赶到前线督阵。

    五十亲兵横向排开,尽皆持刀在手,立於阵后,齐声大呼:“大将军令,退后者死!”

    正有顶不住守卒箭雨的一火兵士退至,刀光闪过,无论火长、亦或兵士,尽是人头已落,血溅三尺。余者惊惧,返身冲向关下。檑木、滚石砸下;火油倾泻,引燃盾牌,焦臭弥漫。却虽关城防御尚坚,攻关王须达部汉军将士的退路已被王须达亲兵封锁,士卒进退皆死,只有舍命攀攻。王须达再度下令:“破关后所得缴获,尽与将士;先登者,百金之赏!”

    既以严刑,又以重赏。

    攻关的汉军将士在刀锋的逼迫与金帛的诱惑下,踩着同袍的尸体和滑腻的血污,一波波地攻向关墙。虽死者蔽地,血流成渠,攻之入夜,愈如潮涌。乃先是李勇部登上了关城城头,继张茂等部也相继攻上。双方将士在墙头展开残酷的白刃战,不断有人如同破麻袋般从高处坠落。夜入二更前后,付出了数百人伤亡的惨重代价后,汉军旗号插上了白马关头。

    关墙上下,尸横遍地,伤兵的呻吟回荡夜中。

    区区一关,硬是阻住了王须达部三天。王须达震怒至极,下令将俘虏尽数杀之。

    次日休整一日,留下一部兵马守关,王须达率主力继续前进,距盂县城已不到百里。

    ……

    王须达再度开拔,接着向盂县前进的这天下午。

    经过两夜一日的急行,柴绍、殷开山所率之唐军,抵达了秀容城外。

    守将蒋思质,系最早跟从王须达投瓦岗的老人之一,闻讯大惊,急忙登城,放眼望之,果见城西尘土漫扬,开来了一支唐军步骑。他揉了揉眼,再去望之,约略眺见了耸立在这支部队中的旗帜,半点没错,的确是唐军。“从何处来的唐贼?为何提前无报?”他惊疑说道。

    从将赶忙进言:“总管,唐军从西而来,当是从静乐来的。虽突至城外,然眺其声势,不过三四千之众。我城中守军千人,足可应对。而下宜当加紧城防,弹压城中,并报大将军知。”

    这蒋思质,现任职为王须达军中的左一军总管。

    蒋思质稳住了心神,说道:“只此数千贼,固不足虑。然若唐贼尚有后援,不得不防。不但须报大将军知,还需即刻遣吏,北上崞县、五台县,向宋、魏、萧诸将军请援。”

    从将等皆道:“总管所见甚是。”

    便蒋思质立即令下,令调兵登城,增强守御;令分兵百人,巡逻城中,禁民出入里坊;又趁唐军还没有围城,断绝内外交通,派出多名快马,分别向正在进军盂县的王须达的急报,以及北面的宋金刚、萧裕、魏刀儿各部求援;又遣军吏,南往汾阳,将此讯亦通告王恭忠。

    也是久从李善道征战的老将了,临对危急,蒋思质的各项对措称得上有条不紊,应对有当。

    各项应对措施,一一得以施展。

    紧急调上城头的兵士沿着马面,陆续飞奔到位;回望城中,临时抽调的巡逻兵士,也已有部分就位,在街巷间穿行,驱赶士民各还里坊。城中陷入嘈杂,但相比之下,随着守卒做好备战,城头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军吏时或的喝令、兵士甲胄碰撞的脆响,与远处唐军逼近的动静交织在一起。蒋思质等的情绪,随着逐渐静下来的城头气氛,渐渐亦都稳定下来。

    正如蒋思质从将所说,袭到城外的这支唐军只三四千人,而城内守军有千人之多,只凭这三四千唐军,肯定是攻不下秀容城的。而若又唐军有援,崞县、五台县距离秀容都是只有二百来里,宋金刚、萧裕、魏刀儿接到蒋思质的求援后,必俱会加急遣援,援兵赶到,至多只需四五日。也就是说,纵然唐军有后援,也不足为惧。如此算来,秀容城的守御之势实为稳固。

    城头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

    唐军没有做休整,开到城西数里后,只略停驻,整顿了下队形,随即便步卒列阵,骑兵游弋,鼓如滚雷、号角长鸣,对秀容城展开了攻势!

    攻势一起,就甚是凶猛。

    步卒分为四五股,推着壕车,先是冒着箭雨,在护城河上架起了数座壕桥,随之推着云梯,便向城下发起冲锋。城上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不断有唐军中箭倒地,但后续者奋勇前进。云梯甫一架上城头,唐军后阵的鼓点顿转急促,披甲的唐军精锐大呼着攀梯而上!

    蒋思质等守将目睹此状,刚才渐趋稳定的情绪,不觉又转惊疑。

    唐军若是从静乐而来,二百多里地,颇有山道,到了秀容,说不得应是需要休整一下才对;即便不休整,也应先把营垒筑成。可却怎生这部唐军一到,就毫无喘息地发起这等猛攻?

    正自诸将狐疑,骤然间,城中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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