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一旁的高长文耳朵尖,立刻凑了过来:“福伯,祖父找大哥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人手?我也去搭把手!”
福伯闻言,摇头道,“二公子,你去不了。”
“为何?”
高长文一脸不解。
此刻。
高峰正好在旁边与一位老友交谈,闻言立刻转过头,狠狠瞪了高长文一眼,低声斥道:“你这孽子除了帮倒忙,还能做什么,滚一边去!”
“都说你去不了了,还一个劲的追问什么?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高长文被训,当即缩了缩脖子,虽然有些不服,但也不敢吱声。
高峰这才看向高阳道,“走吧,别让父亲大人等急了,他此刻召你前去,定然有事,为父便同你一起去吧。”
说完。
高峰便作势要走。
但福伯却一脸尴尬的道,“老爷,你也不能去,老国公特别嘱咐了,只要大公子一人前去。”
高峰抬起的脚顿时僵在半空。
这不就尴尬了吗?
他摸了摸鼻子,随即以拳掩口,轻咳两声的道,“原来是这样啊,那阳儿你自己快去吧,莫要耽搁了。”
高阳心中好奇更甚。
高天龙只见他一人,所为何事?
他不再停留,迈步朝后院走去。
高阳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极其欠揍的、断断续续的口哨声。
“嘘嘘嘘……”
高峰猛地回头,只见高长文正歪着头,眼睛望天,脚尖不安分地在地上划拉着,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还时不时的撇向他。
高峰顿时怒了,“孽畜,好端端的,你吹毛口哨?”
高长文一听,当即理直气壮的道,“咋,吹口哨犯法啊,我大乾哪条法律说不准吹口哨了?!”
“不犯法!”
高峰摇头说了一句,随即就四处扫视,开始找趁手的棍子。
高长文当即不淡定了。
“爹……爹你干什么呢?”
“好端端的找棍子干嘛?”
高峰动作一顿,目光锁定墙角一根鸡毛掸子,冷笑道:“咋,揍你犯法啊,我大乾哪条法律说当老子的不能揍儿子了?”
话音未落。
高长文“嗷”一嗓子,拔腿就跑。
高峰则是抄起鸡毛掸子,拔腿就追。
这也是来的宾客不多,且都是关系比较硬的好处,对此都是见怪不怪了。
与此同时。
后院。
高阳推开后院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高天龙并未坐在主位,而是临窗而坐,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茶水正沸,氤氲出朦胧的热气。
“祖父。”
高阳躬身行礼。
高天龙一身常服,身形依旧挺拔,但他终究是老了,头发已然花白,脸上也带着一丝难掩的褶皱,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高阳时,锐利如昔。
“来了?”
高天龙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声音平稳的道,“坐。”
高阳依言坐下,主动提起茶壶,为高天龙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热茶。
他扫了一眼小几上的棋盘,眉头一挑的道,“祖父此刻召孙儿前来,可是棋瘾发了,要孙儿陪着对弈一番?”
高天龙闻言,摇了摇头道,“不下了,不能朝对方脑门上一击毙命的棋局,有什么意思?”
高阳:“……”
那这棋,还真是不下为好!
高天龙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叶,呷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高阳脸上,仿佛要透过高阳那平静的外表,看进内心深处。
良久,他才放下茶杯,缓缓开口的道,“祖父找你前来,没别的事,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当然,若有些话你觉得不好,也可以不答,只是有些事堵在老夫心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高阳盯着高天龙那一双极为深邃的眸子,不由得笑着缓和气氛的道,“祖父,您有话便问,孙儿能骗别人,但还能骗您吗?”
“您这严肃的,孙儿都莫名有些紧张和好奇了。”
高天龙直接忽视了高阳的这些话,直接出声问道:“推恩令,分化藩王,使皇室内部离心,此计,是不是你给崔星河的?”
高阳闻言,眉头一挑。
但极为干脆的点了点头道,“是。”
“我听福伯说,那广陵王世子也来找了你,你收了钱,却又给他们埋下一个大坑,若按照你说的来破解推恩令,只会死的更快,这是真的吗?”
高阳对此,再次点头。
“是!”
高天龙再问道,“那这一条鞭法,合并赋税,清丈田亩,断了无数胥吏豪强盘剥之路,此计,也是你给崔星河的?”
“是。”
高阳也渐渐变的有些严肃了。
此刻。
他似乎明白了高天龙的用意。
高天龙目光不变,继续的道:“齐国使出釜底抽薪之计,欲挖我大乾根基,那‘谣言诛心’、‘送瘟神’的反制之策,还是你通过崔星河之手,献给陛下的?”
“是。”
高天龙深吸一口气,最后一问的道。
“这几日,由崔星河献计,欲夺天下钱流,增强皇权的银行之策,依然出自你手?”
高阳迎着祖父的目光,坦然道:“是。”
高天龙深吸一口气,即便心中早有猜测,也有所听闻,但当亲耳听到高阳承认,心中仍是巨浪翻涌。
他沉默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你告诉祖父,你做这些,为的是什么?当真只是为了那点银钱?”
这一次,高阳并未极快的回答了。
他只是看着高天龙,没有出声。
高天龙见状,叹息一声的道。
“你有皇家一号会所,有肥皂,有白玉糖,有烈酒,还有辞官之前的慈善拍卖会,有坑来的那么多银子!”
“毫不夸张的说,你只要不反,我高家府库里的银子,你几辈子也花不完,你若真贪财,大可做个富家翁,何必趟这浑水,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论嗅觉,论对危机的敏感,天下何人能出你左右?猪一旦养肥了,是要被杀掉的,这个道理,祖父都懂,你难道不懂吗?”
“虽说你答应了三十年内,捐出一千万两的银子,广修学堂,可以你经商的本事,以这些下金蛋的母鸡,你也绝对足够了,你明明可以用正常的手段,以谢家之流,开拓商路,徐徐图之,可为何偏偏选了这一种?”
高天龙说到最后一句。
他的眸子锐利,直勾勾的盯着高阳,好像要从高阳的眼中,看出那藏在心底的答案。
高阳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轻笑的道:“祖父,你想多了,做这些事,需要理由吗?只不过时机到了,想做了,那便做了。至于钱财,不过是顺手为之。”
高天龙闻言,笑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钩,紧紧锁住高阳,缓缓问道:“阳儿,你说我想多了?”
“可是阳儿,祖父从头到尾……都未曾提过,祖父究竟是如何想的。”
“你既然说是祖父想多了,那么……”
“你又是如何知道……祖父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