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看着王老蔫通红的眼眶,又瞥了眼竹筐里那件被尘封的珍宝,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故意长叹一声,做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这位大哥确实不容易。这样吧,大过年的,我看你也是实在人,就当交个朋友。”
他伸出两根手指,看似随意地说道:“两百块,这位大哥你也别要五百了,两百块,我买了。就当是......”
“就当帮这位大哥凑点医药费,这瓶子嘛,我拿回去刷刷,看看能不能当个摆设。”
“多少?两百块?”王老蔫愣住了,他本来以为最多卖个几十块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开口就是两百!这比他心理预期高了一大截。
那蓝棉袄青年也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嘿!还真有冤大头!花两百块钱买这破烂?”
“行行行,你买你买!俺不要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这小伙子外地来的吧?看着这身衣服,倒像是个老板!”
“两百块钱买这么个脏瓶子?够买多少斤猪肉了!”
“啧啧,现在年轻人就是不会过日子,有多少钱都得败坏没喽!”
“哎呦,王老蔫这是遇到贵人了啊!”
王老蔫生怕陈阳反悔,连忙一把抓起那脏兮兮的梅瓶,也顾不上脏了,直接连筐都塞到陈阳怀里,双手因为激动都有些发抖:“成交!两百就两百!小兄弟,你......你真是个大好人!这筐、瓶子归你了!”
陈阳忍着瓶身传来的污垢感和心中巨大的喜悦,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的钞票,递给了王老蔫。王老蔫接过钱,突然朝着陈阳深深鞠了一躬:“小兄弟,谢谢你!这下俺娃不用挨打了!”
他说完,对着刚才嘲笑他的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然后美滋滋地钻出人群,一路小跑着往家去了,想必是急着去赔医药费。
那蓝棉袄青年还在旁边说着风凉话:“小兄弟,你这钱可花冤喽!回去好好刷吧,看能刷出个金疙瘩不!”
陈阳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抱着怀里这件破烂,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轻声说了一句:“或许......真能刷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呢。”
在众人或同情、或嘲笑、或不解的目光中,陈阳抱着这件意外捡漏的清乾隆青花穿花龙纹梅瓶,转身离开了这个街角。他知道,这件宝物的价值,远不是两百块钱,甚至不是五百块钱能够衡量的。这或许就是古玩行的魅力所在——在寻常生活中,总会有不寻常的发现。
陈阳抱着那个与自身穿着格格不入的旧竹筐,走在萝北县城的街道上。他一身貂皮,脚上是擦得锃亮的棉皮鞋,与怀里那个沾着泥点、边角有些破损的破旧竹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怪异的组合引得不少路人侧目,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陈阳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的心思全在筐里那件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宝贝”上,步伐稳健,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笑意。
他径直开着车回到了位于云山林场的娱乐城。这里相比县城中心要僻静许多,但娱乐城内却是另一番光景,重新开业后,人气正在慢慢恢复。
陈阳抱着竹筐走进娱乐城大厅,正在吧台和振丰低声交代事情的刀疤第一个看见了他。刀疤那双带着凶光的眼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落在陈阳怀里的破筐上,脸上写满了诧异。振丰顺着刀疤的目光回头,也愣住了。
“陈老板,您这是……”振丰快步迎上来,看着陈阳这一身行头抱着个破筐,实在有些违和,“去哪视察民情了?还……还捡了个筐回来?”
他半开玩笑地问道,同时眼神示意旁边一个小弟赶紧接过筐子。陈阳却微微侧身,没让小弟接手,只是笑着摇摇头:“不是捡的筐,是筐里有东西。”
这时,听到动静的小槐和另外几个核心兄弟也围了过来,大家都好奇地看着陈阳和他视若珍宝般抱着的破竹筐。
“阳哥,啥好东西啊?用这玩意儿装着?”小槐心直口快地问道。
陈阳也不卖关子,小心地将竹筐放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伸手进去,轻轻拨开垫底的干草,然后,动作轻柔地将那个依旧沾着不少灰尘污垢的青花梅瓶捧了出来。
瓶子一露面,振丰、刀疤、小槐等人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陈老板这又是捡着漏了!
他们跟了陈阳这么久,太熟悉陈阳这种表情和做派了。但凡他如此小心翼翼、眼神里带着那种难以掩饰的欣赏光芒时,准是又淘到了不起的物件。虽然这瓶子看起来灰头土脸,但他们绝对相信陈阳的眼力。
“嚯!陈老板,这……这又是个啥宝贝?”刀疤凑近了些,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打量着,“这画的是龙吧?看着挺霸气啊!”
振丰则更关心来历:“陈老板,这瓶子您从哪儿淘换来的?花了多少?” 他下意识觉得,能被陈阳看上的,价格肯定不菲。
陈阳正要开口简单说说,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语气充满了惊讶和一丝……看热闹的意味:
“哎妈呀!这……这不是王老蔫他们家那个传家宝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旧棉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中年男人,正从一台老虎机旁边站起身,一脸惊奇地指着桌上的梅瓶。这男人是娱乐城的常客,大家都脸熟,是林场的老职工,姓李。
陈阳看向他,点了点头,坦然承认:“这位大哥好眼力,确实是王老蔫的瓶子。”
李姓男人几步凑了过来,仔细瞅了瞅瓶子,又抬头看向陈阳,脸上带着一种你居然买了这玩意儿的复杂表情,试探着问:“大兄弟,你……你用多少钱买的?”
“不会真信了他的邪,花了好几百吧?”
陈阳心思电转,为了不显得过于突兀,他故意把价格往上说了一些,脸上露出一点吃了点小亏但无所谓的表情,伸出两根手指:“两百。”
“两百?”李姓男人一听,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的妈呀!两百!”
“王老蔫这老小子,今天可算是走了狗屎运了!真让他把这破瓶子懵出去啦!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把周围几个玩机器的客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振丰、刀疤等人闻言,脸色都微微一变。小槐眉头皱起,看向李姓男人,随后伸手抓了一把游戏币,放到姓李的男人面前,“李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懵出去了?这瓶子……你给我们讲讲?”
刀疤的眼神则瞬间变得有些不善,盯着李姓男人:“说清楚点!”
李姓男人被刀疤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止住笑,摆摆手解释道:“几位老板别误会,我不是说瓶子是假的,我就是个伐木工人,哪里懂这玩意!”
“不过呀,这瓶子,王老蔫家确实传了好几代了,他逢人就说,咱们这片儿的老住户基本都知道。”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鄙夷和不屑:“但是吧,这王老蔫有个臭毛病——好赌!”
“手里有俩钱就憋不住,非得送到局子上。一输光了,没辙了,他就把这瓶子拿出来卖,回回都说是祖传宝贝,急用钱,要价还死贵,不是三百就是五百的,谁买啊?当大家都是傻子呢?”
他指着瓶子对陈阳说:“大兄弟,你是不知道。”
“就前几天,他还在咱萝北县南头老刘家那局子上,输了个底儿掉,欠了不少账。”
说着,姓李的中年男子微微笑了一下,“我估摸着,他今天又是没钱了,被债主逼得没办法了,才又把这玩意儿拎出来忽悠人。”
姓李的中年男人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嘿嘿,还真让你这位外地来的大老板给碰上了,还出了两百!这下好了,他今晚又有钱去翻本儿了!”
听完李姓男人这番话,振丰、刀疤、小槐等人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都浮现出怒意。
他们倒不是心疼那两百块钱,而是觉得陈老板一片好心,看那王老蔫说得可怜,他们听陈阳刚才提到了,是因为孩子闯祸,为了赔人家医药费,才出手买下瓶子,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这王老蔫根本就是个赌鬼,卖瓶子的钱是为了继续赌!
“妈的!这王八蛋!”刀疤脾气火爆,还以为陈老板上他的当了,当时就骂了出来,“陈老板,我这就带人去把那个王老蔫找出来,把钱要回来!再把他的手给剁了!敢骗到我们头上!”
“对!丰哥,刀疤哥,咱们去找他!”小槐也撸胳膊挽袖子,义愤填膺。
周围几个知情的本地客人也纷纷附和:“王老蔫确实不是个东西,赌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就是啊,他哪里来的孩子,他媳妇就是被他气的,带着孩子早跑了!”
“上次还说卖瓶子给他老娘看病,结果钱转头就输光了!”
陈阳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件即便蒙尘也难掩其华贵的乾隆青花梅瓶,脸上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抬手制止了躁动的振丰和刀疤:“行了,都安静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陈阳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瓶身,目光深邃,缓缓说道:“他王老蔫拿这钱去做什么,是他的事。我陈阳花钱,买的是这件东西本身。”
他抬起头,看向振丰、刀疤等人,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自信和超然:“行了,无论他王老蔫拿钱去干啥,都跟我无关了!”
他这话一出,振丰等人瞬间就明白了。陈老板这是捡了大漏了!
那王老蔫和这些本地人,包括那个古玩店掌柜,都是有眼无珠,根本不知道这件瓷器的真正价值!陈老板心知肚明,所以才毫不在意王老蔫的动机,他在意的,只有瓶子本身。
那李姓男人和几个本地客人听得云里雾里,但看陈阳和手下人的态度,也隐约感觉到,这个花两百块冤大头买下破瓶子的年轻老板,恐怕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陈阳不再多解释,小心地重新将梅瓶用软布包好,放回竹筐里,对振丰吩咐道:“去找个稳妥的盒子,把它装好,回头我要带回江城去。”
“明白了,陈老板!”振丰连忙应下,此刻他再看那破筐和脏瓶子,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充满了敬畏。
他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在陈老板眼里,绝对是了不得的珍宝。
陈阳看着游戏厅拍着老虎机的人们,只有他知道,古董和老虎机都是赌,但今天这场赌博,真正的赢家是自己。
王老蔫得到了他急需的赌资,而自己,得到的是一件足以震动收藏界的国之重器。这,或许就是古玩行最迷人的地方——价值的认知,只存在于识货之人的眼中,而不像眼前这些老虎机,让人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