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六刻,书院外的门前大街上。
一辆镌刻着荥阳郑氏家徽的马车,此时正孤零零地停在水泥路上。
一名年迈的车夫正倚靠在车厢上打盹;
两名娇俏侍女则正站在马车旁,踮着脚尖向着书院门口里张望,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这时,一辆玄黑色的马车,在一众披荆执锐的甲士簇拥下,向着门口驶来。
不多时,玄黑色的马车稳稳地停靠在门外,紧接着车门打开。
两名身姿婀娜,头戴帏帽的妇人,缓步走下马车。
老车夫和年幼的侍女看清来人,眼睛皆是一亮,连忙上前行礼:
“老奴/奴婢,见过两位夫人。”
为首的高挑女子,并未多言,只是轻嗯了一声,便径直走向郑家的马车。
两女侍女见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们上了马车。
那名上了年纪的车夫,则先是向着玄黑色的马车,行了一礼,随后这才转身跃上车架,缓缓催动马匹。
.......
郑家的马车上。
杨舍娘倚靠在车厢上,随手取下帏帽,放到一旁,转而望向郑观音,疑惑道:
“娘娘,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还不将帏帽取下?!”
郑观音抿了抿唇,指着身侧半敞的珠帘,缓缓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
杨舍娘闻声,柳眉微蹙,狐疑道:
“娘娘,你的嗓子怎么......”
话音未落,她便想到了什么,心头猛地一跳。
杨舍娘立即挪到郑观音近前,不顾对方微微后仰的躲避,轻嗅了几下。
一股极淡的、属于男子的清冽气息,混杂着些许暧昧的“气息”萦绕不散。
杨舍娘心下一横,伸手轻轻掀开了郑观音的帏帽。
帏帽下,
郑观音虽然极力维持镇定,甚至刻意偏过头,
但那雪白修长的玉颈间,几点宛如红梅落雪般的暧昧痕迹,以及那双原本莹润、此刻却明显微微红肿的唇瓣,
还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灼伤了杨舍娘的眼睛。
一切不言而喻。
这一刻,杨舍娘脑补出了无数“委曲求全”、“卑躬屈膝”的画面。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
一股混杂着屈辱、心疼与愤怒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心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杨舍娘紧紧地攥住郑观音的双手,心疼道:
“他怎敢这般作贱.....”
“妹妹,慎言!”
不等杨舍娘把话说完,便被郑观音出言打断。
她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定: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郑观音转过头,避开杨舍娘的视线。
她的眼神复杂,有羞窘,有一丝难言的疲惫,但深处却藏着一缕被充分滋润后的慵懒与安定。
“妾身是自愿的。”
杨舍娘闻言,自是不信的。
然而未等她开口,郑观音便岔开了话题,缓缓道:
“秦郎已然答应让你我成为书院特聘的书画先生,可以每隔三日来书院授课一次。”
“此外,他同意让咱们分别教授圆圆和欢欢所在班级。”
杨舍娘听罢,心中非但没有释然,那份愧疚感反而更深了。
在她看来,郑观音这分明是为了她们母女,才不得不牺牲色相,委曲求全,忍受秦明的“肆意凌辱”。
而自己这个“小妾”却“坐享其成”。
她可真该死啊!
这一刻,杨舍娘心中无比悔恨。
恨自己当初为何不以身代之,替太子妃承受那份“羞辱”和“践踏”。
杨舍娘吸了吸鼻子,慌乱地偏过头去,悄然用袖子迅速抹了一把溢出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道:
“娘娘.......是贱妾没用,让您受苦了。”
郑观音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并拢白皙修长的美腿。
原本无悲无喜的脸庞上,再度染上一抹醉人的陀红。
她朱唇轻抿,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瓣,仿佛依旧能感受到那股酥麻刺痛的感觉。
下一秒,郑观音贝齿轻咬下唇,强行驱散内心的悸动,再次转移话题道:
“对了,你之前的那位堂姐是何来历?”
“妾身观其气度,绝非寻常人家。”
“她出自弘农杨氏哪一支脉?为何妾身此前从未听你提起过,有这样一位表姐?”
杨舍娘原本是打定主意要隐瞒南阳公主身份的,毕竟前朝公主的身份太过敏感。
可是在目睹了郑观音颈间的红痕,脑补了秦明的“凶残暴戾”,得知了郑观音为她们母女争取的机会后,
一股强烈的愧疚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让她鬼使神差地凑到郑观音耳畔,压低了声音,颤声道:
“娘娘.......她.......她并非寻常宗室女。”
杨舍娘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道:
“她是........南阳公主,大隋的.......嫡长公主。”
车厢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郑观音凤目圆睁,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舍娘,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说什么?”
“南...南...?!她.......她不是早已.......”
杨舍娘闭了闭眼,缓缓道:
“妾身也不知她何时回到长安城的,又因何会留在秦府。”
“妾身只知道,她如今化名‘杨南烟’,乃是秦家绣坊的一名管事。”
郑观音怔怔地靠在车厢上,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南阳公主,杨广的嫡长女,身份之敏感,比之她们这些隐太子遗眷,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明竟然将她藏于府中?!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是我大唐的驸马吗?!为何要庇护前朝公主?]
[是本就不知情,还是另有图谋?!]
[再者,他为何会在睡梦中喊燕德妃?他们之间难道也有私情?!]
[还有,大娘子不是说他府中不乏娇妻美妾吗?!为何,他却如此生龙活虎?!]
[妾身都那般求饶了,他仍是不肯罢休,害的人家好几次都差点儿晕厥.......]
“娘娘!”
这时,一声轻唤打断了郑观音的思绪。
杨舍娘见郑观音的脸色不断变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关切道:
“娘娘,你怎么了?”
郑观音回过神来,掩嘴轻咳,借此掩饰尴尬。
“没什么,只是有些疲乏罢了。”
杨舍娘闻言,心中又是一痛。
她转而望向跪坐在门口的两名娇俏婢女,轻声吩咐道:
“朱蛾、青蝉,你们两个将床榻收拾出来。”
朱蛾和青蝉连忙应是。
二女携手将沙发打开,动作娴熟地铺好被褥,随后重新退了回去。
郑观音在杨舍娘的搀扶下,侧卧在松软的床榻上,不多时,便已沉沉睡去。
杨舍娘跪坐在一旁,望向郑观音酣睡的模样,眼神极其复杂,心中暗自发誓:
[等下次来书院,哪怕是“以身饲虎”,也绝不让太子妃再被那个恶贼“欺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