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的目光逐一扫过这些面孔，未来那个路西法化身的恐怖景象、废墟城市的死寂、卡斯迪奥的颓废、还有那个疲惫而绝望的‘自己’.
所有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脑海。
但最终，定格在他眼前的，是笔记上那血淋淋的‘信’二字，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会担忧、会忿怒、会挣扎，却从未放弃过的弟弟山姆。
他扯动嘴角，露出的笑容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但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种更加坚定、更加清晰的东西。
他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仿佛将那个绝望未来的沉重全都吐了出去。
信任
不就在眼前吗？
面前这些人都值得自己去信任。
训练营一间充当临时会议室的营房里，众人全都转移到了这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油灯的光晕在几张脸上跳跃，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迪恩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众人心上。
他没有修饰，没有隐瞒，将自己在那所谓‘2014年’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腐烂的城市、绝望的幸存者、颓废堕落的卡斯迪奥，还有那个.高踞于骸骨王座之上、眼神冰冷戏谑、占据着山姆躯体的路西法。
当听到自己最终成为地狱之主的容器时，山姆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但眼神深处除了震惊，更有一股倔强的火焰在燃烧。
“.就是这样。”迪恩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向山姆，“我看到的就是这些。”
山姆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那不是我！”
“迪恩，我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无论路西法有多强大，无论他耍什么手段，我都不会把身体交给他。”
这不是口号，而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誓言。
一直沉默的吴恒此时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一种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力量：
“扎迦利展示的，并非既定的现实，更像是一种推演，他将最坏的可能性提取、放大，投射给你看，目的是击垮你的意志，未来有无数的分支，你们此刻的每一个选择，都在改变它的流向。”
他的解释像一捧水，浇熄了部分因恐惧而燃起的火焰。
但也让另一种情绪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那就是愤怒！
“妈的，那些鸟人！”大卫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独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打不过就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把迪恩扔到那种推演的鬼地方去，这他妈就是他们标榜的拯救？！”
鲍比摘下帽子，用力揉了揉脸，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从来就没把人类的意志当回事，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听话就好。”
连刚刚恢复些精神的卡斯迪奥，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既有对自己未来颓废模样的羞惭，也有对同族手段的不齿。
迪恩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清醒：“他们就是想让我认命，让我觉得怎么挣扎都没用，最后乖乖按他们说的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山姆、鲍比、卡斯迪奥，最后落在吴恒身上：“但他们算错了一点。”
他没有说算错了什么，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信任，以及抗争到底的决心，是那种冷冰冰的推演无法完全计算的东西。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
这是一座死寂的小镇，并非无人居住，而是所有的居民都如同提线木偶，眼神空洞，行动迟缓，默默地完成着日常的劳作，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嗡鸣。
镇中心唯一完好的建筑内，路西法依旧借用着尼克那已遍布细微裂痕的躯壳，随意地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一个形态模糊、散发着硫磺气息的高阶恶魔正匍匐在地，汇报着近期猎魔人公会活动愈发频繁，以及‘战争’、‘饥荒’两位骑士失去联系的消息。
路西法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突然，一道纯净的、与周围地狱气息格格不入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穿透屋顶，精准地笼罩在路西法面前。
路西法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光柱，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连一个够分量的天使都不敢真身降临，只敢用这种传讯的光也配来跟我谈合作？”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嘲弄，仿佛在点评一个不入流的影剧片段。
光柱中一股信息传递给了路西法。
其中关于天堂对猎魔人公会，尤其是对洛尔这个‘巨大变数’的忌惮；关于某种‘净化’手段的提议；关于暂时搁置争议，优先清除这个共同障碍的意向.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权衡。
猎魔人的壮大确实带来了一些小麻烦，那个叫洛尔的人类也让他感到些许意外。
但他更讨厌天堂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地狱之主的威严传回光柱：“清除绊脚石？那是你们天堂自己的事情，地狱根本不在乎这些蝼蚁怎么蹦跶。”
光柱似乎波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继续传达什么。
路西法的眼神骤然一瞪，光柱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瞬间破碎，同时尽头的天空深处，仿佛传来了一声闷哼。
光柱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路西法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指尖继续敲打着扶手，节奏不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在乎？或许！
但天堂的主动接触，本身就是一个值得玩味的信号，几乎就在天堂与地狱这次短暂交流发生的同时。
另一个方向，一支猎魔人小队正在清理一个被怨灵盘踞的废弃疗养院。
年轻的猎魔人凯特，正按照训练所教，将一只被同伴用附魔网暂时禁锢住的哀嚎女妖逼到了墙角。
那女妖形体扭曲，发出刺耳的精神尖啸，但行动已被限制。
“结束了！”凯文深吸一口气，从腰间的皮质囊袋中，掏出一个装着澄澈液体的玻璃瓶——圣水，这是公会标准配给，由后勤部门统一祝福制作，效果经过多次验证。
他拔掉木塞，手腕一抖，将整瓶圣水精准地泼洒向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