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郡。
阴风怒号。
此处北枕衡山,南接五岭,湘水穿城而过。
往日里,本该是那回雁峰前沙似雪,潇湘江上月如钩的锦绣地界。
此刻。
城头之上,大旗飘荡,却在这漫天妖氛之中,显得有些无力。
呼——!
平地里,忽然刮起一阵怪风。
风势凄厉。
漠漠遮天蔽日,昏昏闭月无光。
“妖袭!妖袭——!!!”
城墙之上,镇魔卫的嘶吼还未完全落下。
黑风已然越过城墙,如入无人之境,直指城中长街。
“啊——!!!”
“妖怪来了!快跑啊!”
“救命!娘!救我——”
无数百姓,好似那狂风中的稻草,被卷入半空。
“孽畜!休得猖狂!”
数十名身着玄衣赤纹的镇魔卫,怒喝着拔刀冲上。
虽明知不敌,却无一人退缩。
然而。
那黑风之中,只是探出一只长满黑毛的硕大巴掌。
啪——!
数十名镇魔卫,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呼......”
黑风散去。
露出一尊高达丈许的魁梧身影。
牛首人身,两根弯角如铁戟朝天。
它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脸上露出一抹陶醉。
“痛快!痛快!”
“早该如此了!”
“我等妖族,生于天地,长于山川,本就该随心所欲,偏生你们这群人族蝼蚁,将我等驱赶至那穷山恶水之地,受尽凄苦!”
“如今妖圣即出,这天道循环,也该轮到我妖族坐一坐这江山了!”
言罢。
它举起对锤,就要再往那人群中砸去。
便在此时。
“呔——!!!”
“大胆泼魔!安敢在此逞凶!拿命来!”
半空之中。
一道凛冽寒光,裹挟着千钧之势,当头劈下。
刀身之上,龙纹游走,寒气逼人。
持刀者,乃是一名身披黑甲的大将,须发皆张,目眦欲裂。
那牛魔却是不慌不忙,冷哼一声,反手举起双锤,架于头顶。
当——!!!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那黑甲大将身形在空中连翻了数个跟头,才堪堪卸去力道,落在地上。
反观那牛妖,不过是身形微微一晃。
“嘿嘿,有点力气。”
牛魔狞笑一声。
却并未乘胜追击。
反而是在那黑甲大将立足未稳之际。
这厮竟是收起双锤,身子一扭,驾起一阵妖风,掉头就跑!
动作之熟练,行云流水,显然是惯犯。
不过眨眼功夫。
那庞大的身躯便化作一道黑烟,钻入那茫茫深山之中,再无踪迹。
“草......”
黑甲大将拄着大刀,一脸郁闷。
这群妖物,实在是恶心至极。
也不与你死磕。
出来掠食一番,或是毁坏几处城防,杀了人便跑。
根本不恋战。
若是怒发冲冠,不管不顾地追杀上去。
正如了它们的意。
一旦城中守备空虚。
马上便会有另外一头大妖,从另一侧杀出,在城中肆虐。
这几日来。
不知有多少郡城,便是吃了这亏。
黑甲大将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有那哀鸿遍野的百姓。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如今整个江南西道人手捉襟见肘,再加上听闻那庐陵的局势也是岌岌可危......
这日子。
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叹了口气,面上满是疲惫。
“收拾残局,加强戒备,天黑之前......这群畜生怕是还要再来一趟......”
...
衡山之阴,绝壁千仞。
黑雾如墨,锁住苍松翠柏;腥风似刀,刮过怪石嶙峋。
半山腰一处幽深洞府,门口白骨堆叠如山。
磷火幽幽,映照出几分森罗地狱的惨状。
牛魔的身影刚一出现,便觉数道凶戾目光,自那洞府深处投射而来。
只见那阴暗处,早已盘踞着几尊庞大黑影。
皆是身长数丈,半人半妖的凶恶模样。
左首边一块巨石上,蹲坐着个黄毛怪物。
这厮生得尖嘴缩腮,两耳垂肩。
身披一副不知从哪剥来的破烂铁甲,腰间缠着一根腥臭的肠子。
右侧枯树梢头,立着个黑羽怪鸟。
背生双翅,面如锅底。
一张弯钩铁嘴,泛着森森寒光。
而在正中石椅上。
端坐着个身着残破儒衫的文士。
只是这文士模样着实骇人。
面皮焦黑,好似被雷劈过一般。
头顶生着两根短短的黑角。
显然是刚长出不久。
见牛魔狼狈归来。
那树梢上的乌鸦怪笑一声:“怎的这般模样?莫不是去打秋风,反被人拔了牛毛?”
牛魔冷哼一声,抓起一旁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晦气!”
“本想着衡阳是大郡,人口稠密,正好去吃个饱。”
“谁知那镇魔司的狗贼看得紧,俺老牛才吃了百十来个,便惹来了那煞星。”
蹲在石头上的老狗妖闻言,吐出一块碎骨头。
嗤笑一声。
“那大将左右不过是个半步种莲,便把你吓成这般模样?”
牛魔眼珠子一瞪:“你这老狗也就是嘴上厉害,有本事你去试试?”
“试试便试试!”
老狗妖猛地站起,一身黄毛炸竖。
“昨儿个俺去那茶陵县,可是生吞了一千八百口!连那还在襁褓里的婴孩都没放过,那才叫一个痛快!”
众妖你一言,我一语。
竟是将那杀人屠城之事,当作了谈资。
一直端坐在中央的那羊妖文士,此刻缓缓合上折扇。
“行了。”
众妖顿时噤声。
羊妖文士瞥了一眼牛魔,淡淡道。
“既然衡阳城是块硬骨头,那便先放一放。”
“大唐如今重兵镇守庐陵,若是咱们在这死磕,反倒是让他们能安心继续待在那......”
“倒不如在这周边郡县多造些杀孽,杀得他们人心惶惶,逼得那庐陵不得不分兵来救。”
“届时......”
羊妖冷笑一声。
“庐陵有了缝隙,老大圣破封而出,不过是迟早的事。”
众妖闻言,纷纷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唯有那牛魔。
抱着酒坛子,闷闷地哼了一声。
“可俺老牛心里头,还是憋着一口鸟气。”
羊妖眉头微皱:“你有何气?”
“那衡阳郡的守将,不过是个半步种莲的货色,俺老牛打不过,那是俺本事不济。”
“可若是妖王您肯亲自出马......”
“凭您这一身种莲的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