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萧烬头也未抬,目光停留在手中一份刚从“暗影”海外分部传回的加密简报上,内容涉及那个与南州匿名汇款有关的已“退休”情报掮客的最新活动轨迹。
凌云推门而入,脸色比平日更加冷峻:“君上,江雨柔那边,有异常动作。”
萧烬抬眸,眼底寒光一闪:“说。”
“我们截获并部分破译了她昨晚试图发给周氏的信号。内容残缺,但关键词包括‘最后的筹码’、‘当年真相备份’、‘玉石俱焚’。同时,我们监控到江宏远今天上午秘密会见了一位律师,随后,江氏核心服务器在非工作时间段,有异常数据批量导出和转移的痕迹,路径非常隐蔽,但最终指向一个位于公海的匿名云存储节点。”凌云语速很快,“江宏远似乎想用江雨柔手中的某些‘备份’作为谈判筹码,换取江家一线生机。而江雨柔本人……恐怕不甘心被当作弃子。”
“备份?”萧烬放下简报,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关于当年构陷萧氏的所谓‘证据’原件?还是……别的什么?”
“不确定。但江雨柔信号中提到的‘当年真相’,可能不仅仅指商业层面。结合我们正在追查的南州线索,属下怀疑,她手里可能握着与少夫人……与苏小姐当年离开,甚至与那个神秘帮助者相关的信息。”凌云谨慎地措辞。
萧烬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江雨柔……这个女人就像一条濒死的毒蛇,即使被打断了脊骨,也想着在最后时刻反咬一口,还要将毒液喷溅到最令他在意的地方。
“找到那个云存储节点的具体位置和访问密钥。必要时,动用‘网刃’。”萧烬的命令简洁冷酷。“网刃”是“暗影”麾下一支专精于网络追踪、渗透与数据夺取的特殊小组,手段堪称网络世界的幽灵。
“是。另外,”凌云顿了顿,“我们在江雨柔被软禁的别墅外,监测到两个陌生信号源,非常微弱,时断时续,反侦察能力极强。不像是江家或周氏常规雇佣的人,风格更接近……职业清道夫或者私人情报贩子。他们似乎在观察,也可能在等待什么。”
职业清道夫?萧烬眉头微蹙。江雨柔还额外雇佣了其他人?还是说,有第三方势力,嗅到了江家崩塌散发出的血腥味,想要趁机浑水摸鱼,攫取江雨柔手中的“筹码”?
“盯紧他们。查清来历。”萧烬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正在李阿姨陪伴下,小心翼翼观察池塘锦鲤的苏屿。孩子蹲在池边,小脸上满是专注和好奇,阳光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这幅宁静的画面,与他正在处理的阴诡暗涌,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的儿子,应该在这样安全无虞的环境里,无忧无虑地探索世界,而不是被卷入上一辈肮脏的恩怨和危险之中。
“江宏远想谈判?”萧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告诉他,想要‘配合’,就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江雨柔手中所有‘备份’的详细目录和内容摘要,原件由他亲自送到指定地点。过期不候。”
“是。”凌云明白,这是最后通牒,也是给江家内部施加压力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宏远必须在保全家族残存利益和彻底牺牲女儿之间做出选择。
“还有,”萧烬补充道,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老宅的安防等级,提到‘铁壁’级。所有出入口,增加动态生物识别和热感应双重校验。苏晚和孩子的活动范围,暂时限定在主楼和核心庭院,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
“铁壁”级,这是应对重大直接威胁时的最高防御等级。
“明白。”凌云心中一凛,知道君上这是预防江雨柔或其背后势力狗急跳墙,直接针对老宅或孩子下手。他迅速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萧烬看着儿子用小网兜试图去捞水中的落叶,笨拙却认真的样子,眼底的冰冷稍稍化开一丝。但随即,想到江雨柔可能掌握的、与苏晚相关的“真相备份”,想到那笔神秘的汇款和身份成谜的帮助者,想到暗中窥伺的老鼠……那丝暖意又被沉沉的阴霾覆盖。
他必须更快地扫清所有障碍,拔除所有毒刺。为了父母的血仇,也为了……这意外降临、却已不容有失的血脉羁绊。
……
江家别墅,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江雨柔被变相软禁在自己的卧室里,门外守着两名江宏远派来的、脸色木然的家族保镖。她披头散发,眼神时而空洞,时而闪烁着疯狂的恨意。房间里的东西被她砸了大半,一片狼藉。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微型的、加密的固态存储器,指甲几乎要掐进塑料外壳里。这是她最后的底牌,是她当年暗中留了一手,偷偷备份下来的部分通讯记录、转账凭证和一些模糊的照片。有些涉及当年如何配合某些人做局陷害萧家,有些则指向更隐秘的角落——比如,五年前萧烬与苏晚激烈争吵那晚,她恰好“路过”听到的一些片段,以及事后她出于某种阴暗心理,派人跟踪调查苏晚时,意外捕捉到的、苏晚与一个神秘男人在南州某隐蔽咖啡馆见面的模糊侧影。
当时她并未深究,只觉得是苏晚耐不住寂寞或是另寻靠山。但如今,这些碎片信息,在她濒临绝境时,却成了可能扭转局面的“宝藏”。她不确定那个神秘男人是谁,但能让苏晚在那时秘密会见,并随后消失、秘密产子,绝对不简单。萧烬如此在意那个孩子,如此疯狂追查苏晚的过去,这“宝藏”的价值就无限放大。
她要赌一把!用这个作为筹码,要么换取萧烬的“宽恕”(尽管她知道希望渺茫),要么……就把它交给能对付萧烬的人,比如周廷轩,或者,那些她通过特殊渠道隐约知晓的、对萧烬的“烬”集团崛起感到不安的国际势力代表!
她不甘心!她就算死,也要拉上垫背的!苏晚,那个贱人!还有那个小杂种!都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才让萧烬的报复如此决绝!
就在她内心被毒汁浸泡、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最后筹码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江宏远疲惫而沉重的声音:“雨柔,开门,我们谈谈。”
江雨柔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和怨毒,将存储器飞快地藏进内衣暗袋。她走到门边,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冷笑道:“谈?谈怎么把我卖个好价钱,给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换条生路吗?”
门外的江宏远似乎被噎了一下,声音带着怒意和无奈:“雨柔!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萧烬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中午之前,必须交出你手里的东西!否则,江家就真的完了!你是我女儿,我难道真想看着你……”
“看着我死?”江雨柔尖声打断他,笑声凄厉,“你现在不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交出东西?交给萧烬?然后呢?他会放过我?还是会放过江家?爸,你别天真了!他恨我们入骨!他回来就是要我们所有人都下地狱!”
她喘着粗气,声音压低,却充满蛊惑和狠绝:“爸,我们还有机会!我手里的东西,不仅仅是关于萧家的!还有别的……更值钱的秘密!我们可以用它,跟萧烬谈条件,或者……跟能压住他的人做交易!周家不行,还有别人!国外那些……”
“你闭嘴!”江宏远低吼,声音带着恐惧,“你还嫌惹的祸不够大吗?!那些势力是你能招惹的?与虎谋皮,死得更快!听爸一句劝,把东西交出来,爸豁出这张老脸,去求萧烬,给你争取一个……争取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
“从轻发落?坐牢?还是被他一刀杀了?”江雨柔嗤笑,“我宁可跟他同归于尽!”
谈判破裂。门内门外,父女二人,一个被疯狂的恨意和绝望吞噬,一个被家族的覆灭和对更强大力量的恐惧笼罩,已然是两条路上的人。
江宏远在门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脚步沉重地离开了。他知道,这个女儿,已经救不回来了。为了江家,他必须做出最残酷的选择。
听着父亲远去的脚步声,江雨柔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脸上泪水横流,眼神却越发狰狞决绝。她不会坐以待毙!那个存储器,是她最后的武器!
她摸索着,从一片狼藉中找出另一个隐藏的、电量即将耗尽的旧手机,颤抖着手,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用预先约定密语编写的讯息,发送给一个遥远的、她仅知道代号的号码。这是她预留的最后一招,向那个她曾接触过、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境外中间人,发出求救和交易的信号。
讯息发出后,她立刻抠掉手机电池,将手机残骸扔进马桶冲走。做完这一切,她瘫软在地,望着天花板,嘴角却勾起一抹扭曲的笑意。
萧烬,你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就算要下地狱,我也要搅得你不得安宁!苏晚,还有你的小贱种……你们等着!
毒蛇的反噬,在绝望中淬出了最毒的汁液,准备进行最后的、不顾一切的扑咬。而阴影中,更多贪婪或危险的目光,也正因这垂死挣扎的信号,悄然聚焦而来。
老宅的平静,江家的内乱,境外隐约的波动……所有的线,都在向一个即将爆发的临界点收束。而那个在庭院中无忧无虑看着锦鲤的孩子,尚不知自己已成为这场黑暗风暴中最关键、也最脆弱的暴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