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无声切换,碧波苑小区林荫道那个模糊的侧影最终消失在单元门内。萧烬的目光却并未移开,仿佛要透过钢筋混凝土的阻隔,看清那扇门后的真相。
没有合法出生记录。刻意隐瞒的父亲信息。突然增加的“离开江城”搜索记录。
每一条线索都像一根针,刺在他冰封的心防上,挑动着他最深处的疑虑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这焦躁不同于面对江家时的冰冷杀意,更像是一种被未知牵引、亟待拨云见日的迫切。他不允许这种情绪失控,但它的存在本身,已经是一种失控。
“君上,”凌云的声音再次透过内部通讯传来,打断了萧烬的凝视,“‘断流’第二步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针对江氏海外融资渠道的拦截,以及赵家另外两条隐蔽灰色产业链的曝光材料,均已就位,随时可以启动。另外,王家那边,第二个‘礼物’也准备好了,是他们集团财务总监涉嫌内幕交易的确凿证据,一旦抛出,足够让王家股市再跌停一次。”
萧烬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拉回到冰冷的复仇棋盘上。“暂缓。”他开口道,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第一步的效果需要时间发酵,让他们再多‘享受’一会儿资金链紧绷和舆论围攻的滋味。第二步,等他们自以为找到喘息之机,或者开始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再放出去。”
钝刀子割肉,才更痛,也更让人绝望。他要看着江雨柔、赵元他们,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挣扎,最终耗尽所有气力。
“明白。”凌云应道,随即语气微变,“还有一事,君上。我们追踪苏晚过去行踪有了突破性进展。通过技术手段复原并比对了一些已被覆盖或删除的旧数据,发现大约四年前,也就是理论上孩子可能受孕的时间段前后,苏晚曾频繁出现在临省南州市。更重要的是,我们筛查南州市当年所有医院的医疗记录时,发现了一家现已倒闭的私立妇产医院‘康安医院’,其最后一批未完全电子化归档的纸质病历副本中,有一份残缺记录。”
萧烬的心脏猛地一缩:“内容。”
“病历编号部分缺失,产妇姓名栏模糊,但年龄、大致入院时间与苏晚吻合。最关键的是,”凌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信息,“分娩记录栏注明:单胎,男婴。出生时间,四年前的七月十五日。但婴儿姓名及父亲信息栏……被刻意涂抹销毁,无法辨认。这份残缺病历的档案编号尾数,与医院一批因管理混乱而‘遗失’的档案编号范围吻合。”
四年前,七月十五日。男婴。
萧烬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加重了一瞬。时间对得上!苏屿看上去,正是三岁多的样子!
“那家医院当时的主要负责人和经手医生呢?”他追问,声音压得很低。
“康安医院五年前因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和财务问题倒闭,负责人卷款逃往海外,至今下落不明。当时的医护人员也已四散,我们正在尽力寻找可能知情人,但难度很大,需要时间。”
线索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残缺的病历,被销毁的关键信息,消失的负责人……这一切,都指向一场精心的掩盖。
“继续找!不惜代价!”萧烬命令道,眼中寒光烁烁,“另外,重点查四年前七月前后,南州市是否有身份不明或使用化名的年轻孕妇就诊、租房、生活的记录。还有,苏晚现在的经济来源,除了插画委托,是否有其他隐蔽账户或汇款记录,特别是来自海外的。”
如果孩子真是他的,苏晚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隐瞒?仅仅是因为当年的误会和决裂?还是……有更深的隐情,或者迫不得已的原因?
“是!”凌云领命,随即又道,“君上,还有一份附加情报。我们的人在南州市旧数据堆里,还发现了一张同时期交通监控的模糊截图,地点在南州市长途汽车站附近。画面里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女子,侧影与苏晚高度相似,她手里抱着一个用毯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正在登上一辆开往……江城方向的长途汽车。时间点是四年前七月底。”
截图被传到萧烬面前的屏幕上。画质粗糙,人影模糊,但那个侧影的轮廓,以及她怀中那一小团包裹,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更多谜团。
她独自一人,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从南州返回江城?那么,孩子很可能就是在南州出生,然后被她带回江城独自抚养至今。这符合病历的线索,也解释了为什么江城查不到出生记录。
“把这张图,和碧波苑最近拍到的苏晚身影,做最高精度的比对分析。”萧烬沉声道,“我要确切的概率。”
“已经在进行,君上。”
切断通讯,萧烬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那张交通监控的模糊截图,与墓园里孩子惊鸿一瞥的清澈眼眸,还有苏晚那份简单到苍白的调查报告,反复交织重叠。
一个近乎完整的轮廓正在浮现:四年前,南州,一个身份成谜的年轻女子,生下了一个父亲信息被刻意抹去的男婴,然后独自带着孩子返回江城,隐姓埋名,深居简出,直到……被他意外发现。
苏晚,你到底在隐藏什么?那个被抹去的父亲名字……是我吗?
如果是,为什么?
如果不是……那这孩子像到极致的眉眼,又该如何解释?那份源自血缘的悸动,难道是错觉?
各种可能性在脑中激烈碰撞,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只剩下不容动摇的决断。无论如何,他必须得到确切的答案。在孩子的事情上,他容不得半点含糊和等待。
“岩刚。”他按下另一个通讯键。
“君上。”岩刚沉稳的声音立刻响起。
“准备车。去碧波苑。”萧烬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他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也许……需要找一个机会,一个不会惊扰到她们,却能让他看清那孩子,甚至获取一些生物样本的机会。虽然手段不算光明,但在真相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是。”岩刚没有多问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