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荒野启程
夜色如墨，赵家西侧后门的阴影里，泔水车散发出的酸腐气味混杂着夜露的潮湿。
陆渊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墙，【漏洞视觉】全开。在他眼中，周围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由无数细微能量流、结构薄弱点、守卫真气波动轨迹构成的复杂网格。
两名守卫倚在门边，打着哈欠，腰间佩刀随意挂着。他们的真气运行平稳而松散，漏洞视觉标注出他们因倦怠而导致的感知盲区——主要集中在头顶斜上方和脚下排水沟的反方向。
泔水车是两辆破旧的木板车，由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仆拉着。车上堆着几个半人高的污秽木桶。陈掌柜打点得很到位，其中一只木桶的底部被巧妙改造，有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夹层，盖子从内部可以推开一条缝透气。
时机就在守卫交换眼神、同时侧头看向内院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换岗的细微声响）的刹那。
陆渊动了。
他没有直接冲向泔水车，而是先向侧前方扔出一颗小石子，石子精准地落在一丈外的排水沟铁栅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嗯？”一名守卫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就在这一瞬，陆渊将【敛息散】的药力催发到极致，同时模仿着记忆中某种擅长潜行的小型荒兽的移动节奏——那是从赵明轩记忆碎片里得来的零散知识——身影如同贴地滑行的幽灵，从两名守卫视线的死角掠出，悄无声息地滑入那辆指定泔水车底部的夹层中。
“什么声音？”另一个守卫也转过头。
“可能是老鼠吧，这破地方。”先前的守卫嘟囔着，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老仆拉着车慢悠悠走来。
“老吴头，今天怎么这么晚？”
“哎，别提了，有一桶漏了，收拾了半天……”老仆抱怨着，递过去两块劣质烟叶。
守卫接过，随意摆摆手：“赶紧走吧，臭死了。”
车轮吱呀，碾过青石板路，缓缓驶出后门。
夹层内，空间狭小，气味熏人。陆渊蜷缩着身体，心跳平稳。他能听到车外渐远的守卫交谈声、车轮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梆子声。
出城过程异常顺利。青岚城的夜晚，对一辆赵家的泔水车并无多少盘查的兴趣。约莫半个时辰后，车辆驶出了西城门，进入了城外的土路。
又走了一刻钟，周围已是一片寂静的荒野。老仆按照约定，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咳嗽了三声。
陆渊推开夹层盖子，翻身落地，动作轻盈利落。他对着黑暗中老仆模糊的身影，无声地抱了抱拳，随即转身，向着地图上标记的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他没有立刻使用易容面皮，而是先全力奔跑，拉开与青岚城的距离。敛息散的效果还在，他将气息压制在武徒一重左右，配合【漏洞视觉】对地形的预判，如同真正的夜行者，在丘陵和树林间快速穿梭。
一个时辰后，他已深入荒野三十余里。在一处隐蔽的干涸河床下，他停下脚步，拿出陈掌柜给的灰色布袋。
先取出那瓶敛息散，又服下一颗，将效果延长。然后，他拿出那张薄如蝉翼、触感微凉的“易容面皮”。按照附带的简单法诀，注入一丝真气，面皮如同活物般自动展开，贴合在他脸上。
一阵轻微的麻痒感传来，随即消失。他摸了摸脸，触感依旧，但对着河床积水模糊的倒影，里面映出的已是一个面色蜡黄、眼角带着细纹、看起来三十许岁的落魄汉子，气息也被面皮自带的微弱混淆效果进一步遮掩。
“十二个时辰……”陆渊记下时间。必须在这个时间内，赶到传送阵，并且传送离开。
他展开地图。地图绘制得相当精细，不仅标出了通往黑岩山脉边缘那处隐秘传送阵的路径，还用蝇头小字标注了几处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和资源点。
“黑岩山脉，东西横贯三千里，南北纵深未知，外围多荒兽（武徒境至武者境），深处有妖物（武师境以上）盘踞……盛产各类矿石、稀有草药，亦是流亡者、冒险者、通缉犯的聚集地……”陆渊快速浏览着旁边的备注信息。
机遇与危险并存，名副其实。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上路。这一次，他更加谨慎，速度也放慢了些，重点利用【漏洞视觉】规避地图上标注的危险区域，以及任何可能存在活物气息的地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抵达了地图标注的终点——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乱石坡。
按照地图指示，他找到三块呈品字形分布的、带有特殊风化痕迹的黑色岩石。在其中一块岩石底部，摸索到一个凹陷，将自身一滴鲜血滴入其中。
“嗡……”
微弱的空间波动从三块岩石中心传来。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向下的石阶隐约可见。
陆渊毫不犹豫，闪身而入。洞口在他身后迅速闭合，恢复原状，仿佛从未开启过。
石阶向下延伸了约十几丈，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是一个直径约五尺的简陋石台，台面上刻满了复杂而古老的银色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光。石台周围，镶嵌着六块已经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灰色晶石——显然是驱动能量即将耗尽的“空灵石”。
“一次性单向传送阵……”陆渊走上石台，按照地图最后的说明，将自身真气注入石台中心的一个凹槽。
真气涌入的瞬间，石台上银色纹路骤然亮起！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石室映照得如同白昼！周围的六块灰色晶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裂痕迅速扩大！
空间波动剧烈起来，陆渊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和眩晕感。
就在传送即将发动的刹那——
【警告！检测到空间坐标被微弱干扰！】
【干扰源：传送阵本身年久失修，核心符文有两处磨损（导致坐标偏移概率增加15%）】
【预计落点偏差范围：正负五十里】
什么？！
陆渊心中一惊，但此时传送已经不可逆转！
“轰！”
银光爆发，吞没了一切！剧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比预想中强烈数倍！陆渊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扯碎，连忙全力运转真气护体，同时将意识沉入系统，尝试稳定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许久。
“砰！”
陆渊从半空中跌落，重重摔在一片坚硬粗糙的地面上。强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袭来，他趴在地上，干呕了几下，才勉强抬头。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荒野的夜色，而是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永远笼罩在尘埃中的天空。空气干燥而灼热，带着浓重的硫磺和金属氧化物的味道。脚下是暗红色、布满棱角碎石的坚硬土地，远处是连绵起伏、如同怪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
黑岩山脉。
但这里……似乎不是地图上标注的“边缘安全区域”。
他挣扎着站起，环顾四周。乱石嶙峋，植被稀疏，只有一些低矮、叶片呈针状的灰褐色灌木顽强地生长着。周围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显得凝滞。
【环境扫描……】
【灵气浓度：中等，但属性混杂（火、土、金偏多），富含惰性金属微粒与微弱辐射。】
【检测到活跃能量反应：西北方向七百米（疑似小型荒兽巢穴），东南方向一千二百米（不稳定地热裂隙）】
【警告：空气中弥漫‘惰性金属尘’，长期吸入将导致肺部金属化、经脉淤塞。】
果然偏离了！而且落点环境恶劣！
陆渊立刻屏住呼吸，改为内息循环。同时，他发现体内的逆行真气，在这种混杂、暴烈的环境中，竟然异常活跃，自动开始加速运转，吸收着空气中游离的火、金属性灵气，效率比在别院时高出不少！
【能量转化模块生效，混杂灵气转化效率：28%。当前转化偏向：火属性灵气吸收增强35%，金属性灵气吸收增强18%，土属性及其他杂质被部分滤除。】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恶劣环境，反而可能成为他快速修炼的宝地？
但他不敢大意。黑岩山脉的凶名绝非虚传。他先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传送带来的不适正在消退，易容面皮和敛息散效果稳定。随身物品除了那个灰色布袋，就只有几块下品灵石、剩余的培元丹和疗伤药，以及那柄从赵家护卫房带出来的普通精钢长剑。
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弄清具体位置，并适应这里的环境。
他选择了避开西北方向的荒兽巢穴和东南方的地热裂隙，朝着东北方向，一片看起来地势稍高、岩石风化更严重的区域小心前进。
【漏洞视觉】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他能提前“看到”地面下方松动的岩层结构、空气中突然增强的辐射尘流、甚至某些岩石表面附着的、肉眼难以察觉的嗜血苔藓孢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翻过一道矮坡，前方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竟歪歪斜斜地立着几间由黑色石块和兽皮搭建的简陋棚屋！棚屋周围，散落着一些生活垃圾，还有熄灭不久的火堆痕迹。
有人？
陆渊立刻伏低身体，藏在岩石后面，仔细观察。
棚屋里似乎没人，但有人活动的迹象。看那些垃圾的腐朽程度和火堆灰烬的新鲜度，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居住，而且不止一个。
是流亡者？冒险者小队？还是……山匪？
他不敢贸然靠近。黑岩山脉的法则，比世家内部更加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绕开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浓烈的血腥味，从谷地的另一侧传来！
陆渊心中一紧，将身体藏得更深。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浑身是血的大汉，踉跄着从乱石后冲出，朝着棚屋奔去。他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从左肩斜划到右腰，皮肉翻卷，血流如注。手中提着一把缺口累累的厚背砍刀。
大汉刚冲到棚屋前，似乎力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刀支撑着身体，大口咳血。
“救……救命……”他嘶哑地朝着棚屋喊道。
棚屋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大汉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伤势太重。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乱石堆中，缓缓走出了三道身影。
不是人。
是三头牛犊大小、形似豺狼、但通体覆盖着暗红色鳞片、口鼻喷着硫磺火星的荒兽！
【目标：火鳞豺（荒兽）】
【实力评估：两头武徒六重，一头武徒七重（头领）】
【特性：群体狩猎，鳞甲坚硬，喷吐硫磺火息，畏水及极寒。】
【漏洞（头领）：左眼陈旧性损伤，视力模糊，对左侧攻击反应慢0.2秒。】
陆渊瞳孔微缩。三头火鳞豺，其中还有一头武徒七重！这大汉能逃到这里，实力恐怕也不弱，但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是悄然退走，避免卷入麻烦？还是……
大汉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猛地回头，看到三头缓缓逼近的火鳞豺，脸上血色尽失。
“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他怒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挥刀就要扑上。
但他伤势太重，动作变形，破绽百出。那头武徒七重的火鳞豺头领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后肢一蹬，率先扑出！血盆大口直咬大汉脖颈！
大汉眼中已是一片死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炽热的、带着尖锐破空声的真气指风，从侧面岩石后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向火鳞豺头领那只有伤的左眼！
指风中，不仅蕴含着陆渊武徒五重的逆行真气，更被他刻意混入了一丝刚刚吸收的、尚未完全转化的狂暴火属性灵气！
火鳞豺头领对左侧的攻击果然慢了半拍！
“噗嗤！”
真气指风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刺入它的左眼！
“嗷——！！！”
凄厉无比的惨嚎响彻谷地！火鳞豺头领痛得翻滚在地，左眼变成一个血洞，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焦糊的液体汩汩流出！
另外两头火鳞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攻势一滞。
大汉也愣住了，随即狂喜，看向指风射来的方向。
陆渊从岩石后缓缓走出，脸上易容后的蜡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手中握着那柄普通长剑。
他不是圣人，但看着一个人被荒兽分食，而自己有能力且风险可控的情况下介入，他选择了出手。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黑岩山脉，需要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这个重伤的大汉，或许是个机会。
而且，他也想试试，在这片新土地上，自己的实力，到底处于什么水平。
三头火鳞豺，其中一头重伤……正好。
他目光扫过另外两头因首领受伤而惊疑不定的火鳞豺，体内逆行真气开始加速运转，周围的火、金属性灵气被他疯狂吸纳，经过【能量转化模块】的提纯，注入经脉。
长剑之上，泛起一层淡淡的、不稳定的赤金色光芒。
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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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