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儿面上没有腊红这般娇惯,眼里还是把宋韫当主子的。
她曲着身快步上前,微微凌乱的头发留着方才争执的痕迹,“是她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被奴婢撞见了心慌,自己失手摔碎的。”
“你胡说!”腊红眼睛瞪得红彤彤的,指着她,“分明是你见不得……”
王妈妈皱眉打断:“好了!为了这点小事闹成这样,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妈妈还是了解蛮儿脾性的,都是一个屋里出来的,她不会无缘无故去针对腊红。
宋韫微微挑起眉尾。
这是要当和事佬了?
能让王妈妈这么在意的,自然也是她背后主子在意的。腊红喜欢家里那个唯一的宝贝少爷,宋韫是知道的,这镯子,自然是他给的了。
五少爷宋晨光比宋韫小个半年,但也十五了,日日住书院不见着家,偶尔回来还到处惹家里的婢女。
梁梦依母凭子贵,借着儿子掌了家,自然是见不得家里有人做爬床的事。她眼睛高到天上去了,即便是通房,她想要的都是好人家的姑娘。
王妈妈向来偏向腊红一些,如此被一呵斥,腊红委屈起来:“王妈妈!你怎么……”
王妈妈再次打断她,“住嘴!忘了娘子怎么教导你们的了?!”
提到梁梦依,腊红才见一丝害怕。
王妈妈不想让宋韫看出端倪,宋韫也给她这个台阶。
宋韫揉着额头,一脸不耐烦地叹气,“王妈妈,我这还得赶着去万佛寺呢!不过一个镯子,梁姨娘不是送了些首饰过来吗?在里面给她挑一个就是了。”
“可……”腊红一听,倒是先不愿意了。
有补偿是好的,可这不受宠的小姐房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那笼统一盒子的,都不如她一个镯子贵重!
王妈妈一把抓住了腊红的手臂,强行让她住嘴。
王妈妈现在巴不得宋韫不管这事,赶忙说:“小姐要上香的物什都备好了,还有马车……”
她左右瞧瞧,看见不远处角落里一个扫地的小丫鬟,喊到:“你,就你,去马房跟车夫说小姐要出门!”
“是。”
而拿着扫把的,刚好就是翠丫,她听宋韫的吩咐随时出现在附近,总有悄无声息将她带在身边的机会。
“你把王妈妈准备的提上,我只记得跟你一同过去吧。”宋韫看向王妈妈,没给她再派人跟着出门的机会,道:“妈妈她俩也没什么大矛盾,就别过于苛责了,罚个月钱就好。”
“额,是、是。”王妈妈一愣,本来她也没打算罚的。
这一闹腾,宋韫倒是顺利带着翠丫,就俩人直接出门去了。
宋韫对外面的街景熟得不能再熟,没什么兴致看,便闭眼歇着。马车一晃一晃,翠丫忍不住瞄了眼自家小姐。
“你的呼吸打扰到我了。”
“啊?”翠丫一懵,抬手去捂自己的鼻子。
宋韫轻轻睁眼,长而弯翘的睫毛颤动着,眼尾带着打趣的笑意,“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好。”
知道小姐是开玩笑的,翠丫松了一口气,才低声道:“其实……王妈妈本来是没想让小姐坐马车的……”
她昨夜随意听了几句,废院清理出来的厢房里,大家对小姐的诋毁不少,连王妈妈也是阳奉阴违。
宋韫倒是没在意,只问:“你怕我?”
翠丫却立刻摇头。
怕?她是不怕的,她有的只有同命相怜的悲哀罢了。
却见宋韫继续道:“也是,你掌握了我的秘密,拿捏我也是轻易的事情。”
翠丫听了这话却真是被吓到了,立刻噗通跪了下来,宋韫连伸手扶都没来得及。
“小姐,奴婢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那日小姐让她去买药,她也没问什么原因,可言安堂弯弯绕绕的事一过,她还真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情。这一下,她自然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事。
翠丫虽然看似规矩胆小,但脑子聪慧,连……
宋韫想起她为护自己而死的那一幕。
她是胆子够大的,连死都不怕。
“那你唤声姑娘来听听~”
“可、这不是贴身丫鬟才能……”她如今一个外院的小丫鬟,如何能这般亲近。
“那我生气了。”宋韫瘪瘪嘴,双手环胸,一副真要生气的样子。
“姑娘!我错了……”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宋韫轻轻应了一声,眼底微微泛红,“日后,人后你只这般唤我。”
“好~”
宋韫瞧了眼外头的景色,已经出了城,到了万佛寺的山脚了。她起身撩开帘子,对车夫说:“停这吧,我从这走上去显得更诚心。”
她还给车夫递了几枚铜板,让他去歇着。
“好的,小人便在此处等三小姐。”车夫把马车停下,拴在附近茶摊旁的树干上,坐下悠闲等着。
而宋韫这边没往山上走,反而从茶摊后方的小树林绕了过去。翠丫虽然不知缘由,但还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
宋韫拦了个牛车,又花她好几个铜板,才回到了城里。
身旁没了人,翠丫才敢问:“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宋韫下巴微抬,眼神落在前方的成衣铺子,“换身行头,探监。”
探监?
到了牢房里,翠丫才知道要探的人,竟然就是那冒了神医名头的贾贵平。
牢房里,臭气熏人,连翠丫都忍不住捂上鼻子了,却见自家还是一脸淡定。
这些年,姑娘在庄子上到底吃过了些什么苦?
翠丫觉得在宋宅里头的日子是苦的,但她竟都没有宋韫这么能忍。
狱卒打开了门锁,逼仄的角落里,贾贵平蜷缩着发抖,腥味随着他动一下散一会。
“还没死呢?”
一声冷漠的问候,让濒死的贾贵平差点弹起来,然而耗尽力气,也只是让他翻了个身。
他趴在宋韫的脚边,恶狠狠地盯着她,盯着这个将他害到这般田地的恶种!
“老子跟你有什么仇!”
“归家前,我们素未谋面的,能有什么有仇?”宋韫眼神淡漠,看不出波澜。
可贾贵平却觉得这双眼睛底下的人,和宋家里看见的三小姐可太不一样了,明明淡淡一句话,比那宋庆德还要瘆人。
“这谁能知道?!那药箱不可能一摔就能摔出暗格来!”
贾贵平躺了一夜,终于是想明白了,就是宋韫假装倒在药箱上,顺势按了药箱的机巧!
“我来给你指条活路,你却污蔑我,罢了,你愿意死没人拦着。”
话罢,宋韫没有丝毫停顿,便要转身离开,突然衣角被一把抓住了,她低头,脚边是贾贵平那张血肉模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