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波看似过了,实则牵动了一张看不见的网。
宋韫藏在暗处,操控着那只蜘蛛。
如今,一根丝动了。
宋庆德把官服换了,带着一身的怒气去了柴房。
宋韫在园子里远远瞧了一眼,见她那素来秉着文官清高的父亲,一身靛青色长袍都盖不住浑身的杀虐之气。
她还没见过宋庆德这个样子,毕竟两世他都被后院的手段哄得团团转,还宠爱着杀害生母的仇人。
“诶。”宋韫已经不渴求虚幻的父爱,一声叹息不过是替过去的自己不值。
“表妹这是在愁什么?”
忽然耳边响起扶玉书的声音,宋韫吓一跳,手里掰了一半的橘子“噗通”一下掉池塘里去了。
可惜了。
“你走路怎么没声?”她皱眉。
“这还是怪我了?”扶玉书轻轻一笑,眼尾弯弯如清风拂过,“连表兄都不称呼了,真枉费我替表妹瞒下了……”
话说到一半,他已经看见宋韫那愈发幽暗的眸子里的警惕,继续道:“我这不是威胁,而是交易。”
交易?
宋韫看了看四周,她和扶玉书站在莲花池边,此处开阔,近处只有一个空亭子,再远些即便有人看到,也听不清二人的对话。
见此,她轻挑眉尾,对上他的眼睛,问:“你想要什么?”
见她这么直接,扶玉书确认他没看错她。
此次前来宋家,他是为了杜绝后患的,父亲心软,但他不会。
他双手往身后身后一负,“你能力范围内,我希望宋家的事不要再找上我父亲。”
经他这么一提,宋韫才想起来,扶家的下场确实不好。
扶东菱两母女她可以当恶有恶报,但扶家实在有些无辜。
二姨娘梁梦依的娘家是经商的,两年后太后驾崩,圣上亲政,朝廷查得严,梁家手里头有批私茶无法运入京中。
而那时扶东菱已经知道女儿在魏家受的折磨,便在扶家求了路子,私底下做点药材买卖,用银子来护女儿在魏家的地位。
扶东菱那榆木脑子被掌柜怂恿放印子钱就算了,还被梁梦依算计上,利用药材的运路把私茶给运进来了。
只是……
宋韫心中带着探究,面上却不显,只随意说了一句看似调侃的话:“母亲能再连累娘家何事~是怕又求药?总不能是怕母亲犯了什么能让扶家抄家灭族的大事吧~”
“姑母倒是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胆子。”扶玉书说。
他话说得直白,语气中似乎对扶东菱隐隐带着不喜。
宋韫前世对扶家没怎么关注,没想到扶玉书对他父亲的亲妹妹,他的亲亲姑母,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呢?
她忽然有些好奇了。
只是听扶玉书话里的内容,他不太像是带着前世记忆的,不然他不至于小看了扶东菱的胆子。
不过,他能有此远见,也不是个如表面上这般温和的人。
“表兄所求之事,确实值得交易,但区区一个秘密,即便你现在去当着父亲的面说了,我也是不在乎的。”
活了两世,若还任人拿捏,那真是白活了。
扶玉书比宋韫大个三岁,个头也高出一个头,宋韫要仰着头去看他。
扶玉书一低头,便可以看清这双看似明亮的眸中,藏了不似她年龄能拥有的沉稳。
“你想要什么?”
“茶引。”
“……”扶玉书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表兄不愿意?”
她知道他不是听不清,而是不敢相信。
“你一个姑娘家,要这个做什么?”
“方才听闻母亲说,表兄在外游学多年,可能不知道,我自小长大的庄子附近有一处茶园,我受里面一个婆婆照顾良多,如今她儿子要做生意,我便想着能帮则帮罢了。”
这一番好心好意,倒让扶玉书有点出乎意料了。
“你要玉京城的?”
“自是。”
“可扶家医学世家,从不经商,即便有渠道也不过是药材方面的,茶引这么大的事,你怎会问到我这里来?”
“这不巧合了么!”
扶玉书挑眉。
这是在说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呵,原来这宋家,还是有这般有趣的人的。
扶玉书从袖中拿出黑瓷瓶,递给她,把证据交回她手里,这算是应下了。
事了,宋韫转身往言安堂走去,拐弯时看见了月洞门后的一片衣角,青色锦布上绣着淡粉的睡莲。
宋韫眼神毫无波澜,当做没瞧见。
夜深,厢房里宋韫点了油灯,把那枚玉佩放火上烤,那墨黑的烟纹像会游动似的。她伸出指尖去碰它,温温烫烫的,却和白天那灼烧质感完全不一样。
她想不通这枚玉佩有什么用,又为何对那扶玉书有反应。
至于今日茶引之事,她并非是信得过他,而是可以用一个交易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和这玉佩的关联。
翌日,宋韫刚从房里出来就遇见了宋庆德。
她随意行了个礼:“父亲今日休沐?”
宋庆德正想着事呢,没想到被打断了,皱着眉抬头,见是这个昨日疯了一样要救祖母的女儿,脸色才好了些,“你怎么在厢房里出来?”
却见宋韫双手揪着衣袖,扭扭捏捏地,他难得好脾气继续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便是了。”
“女儿院中没有被子,现在虽只是秋日,但夜里还是很凉……”
“什么?”宋庆德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竟还是那套下人才穿的粗布衫,心里头的怒意瞬间有了发泄的地方,“你先进去照顾你祖母。”
话罢,转身又从院门处出去了。
宋韫瞧着这方向,应当是去二姨娘梁梦依的得意轩了。
宋韫眼底一抹淡淡的笑意,不枉她辛苦在门后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不过没等她在祖母房中的圆凳上坐热呢,下边便有丫鬟来传话,说:“梁姨娘正等着三小姐回院中,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这老太太还没醒,宋韫懒得在这屋里头演,自是高高兴兴地回了归园。
只是这一次这梁梦依倒是能沉得住气,在院中笑意盈盈地候着她。
宋韫看了眼一件件往里搬东西的小厮,还有梁梦依身后的两排下人,说:“姨娘是见着父亲了?”
这么戳心戳肺的话,都没让梁梦依有半点怒色。
她竟还上前去牵起宋韫的手,温和地拍着宋韫的手背,道:“这两天都怪姨娘忙昏了头,若不是你父亲提醒,我都忘了你回家中多日,都还没安排人来照顾你的起居,都是我的不是~”
宋韫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