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事,这上门来做客的六十来口子人,高氏要一一去招呼几声,接着还要去灶上看看问问,饭菜备的如何了,哪样缺了少了,能糊弄过去的便糊弄过去,家里实在是没铜子再去置办。
看了一遍,也问了一遍,最缺的还是肉。
六十来口子人,一桌八个人,至少要准备八桌,但为防不够,要多备出来两桌饭菜。
也就说,这会子要备出十桌的饭菜来。
老宅这边的妯娌三人,寅时初便起来忙活,一连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原先想着累点也无妨,好歹今儿能放开了吃肉。百来斤的肉,她们妯娌三个能吃得满嘴冒油!
想的挺好,不曾想都到眼跟前儿了,婆婆高氏又反悔了。
百来斤的肉没了,说用不了那般多,只需二十来斤便够了。
从百来斤到二十斤,这中间可是足足少了八成的肉!
如今别说她们妯娌吃肉了,便是她们一口不吃,也凑不齐这十桌的肉菜来。
看着这不像样的席面,老三媳妇丁氏脸色难看。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又生的丑陋,本想好生为儿子办一场体面的席面,眼下却是不行了。
就这席面莫说是体面,说它寒酸都是抬举它!
这会子见婆母高氏来这边,丁氏终是没忍住,上前小声与婆母商议,想拿些铜子去草丫家再买一些肉回来。
不管如何,一张桌子上,好赖也得上两盘荤菜吧?
听了这话的高氏瞬间耷拉了脸,下意识便想开口骂过去。
好在四周的人群及时唤醒了她的理智,这会子可不能闹起来。
压下心里的火气,她斜了丁氏一眼:“你若是嫌肉少,只管自己想法子弄肉去!左右我是没铜子了,家里只能置办的起这二十斤肉,再多一斤那都置办不起。”
丁氏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心里很是憋屈:“我手里又没有铜子,您让我上哪弄肉去?”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是不管的。再不济,你去问你娘家借去,回头你们两口子慢慢还就是了。”
说完这话,高氏转身离了这边,气得丁氏红了眼。
家里的收成全在婆母手里攥着,就连她男人农闲时,去外头挣的那几个仨瓜俩枣,也都被婆母要了去。
要铜子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日后家里的姑娘小子,甭管是出门子还是娶媳妇,一切花用都由婆母拿银子。
这都是提前说定了的事,不曾想,真等到了这一日,婆母就是翻脸不认账,不肯出铜子了。
丁氏越想越气,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下来。
不远处的老二媳妇、老四媳妇看到了丁氏在哭,忙过来将人拉到灶前坐下。
“今儿是你儿子的喜日子,三嫂,你这是作甚?”
“三弟妹说的对,在儿子的喜日子上你掉什么泪?得亏没让人看见,若是被亲戚们看见了,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俩妯娌很是不解,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丁氏也知道轻重,她忙将泪水抹掉,吸了吸鼻子,嗓音带着哭腔。
“我一时气急了没忍住,这才哭了起来。只怪娘做事太寒人心!”
妯娌俩对视一眼,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老二媳妇赵氏低声问她:“可是为了肉的事?”
丁氏点了点头,将方才高氏说的那些话学给妯娌俩听。
并愤愤的抱怨:“我算是看清了,先前说什么铜子全交与她,家里的姑娘小子出门子、娶媳妇的花用全由她来置办,这些话全是糊弄咱们的!
你们自己睁眼瞧瞧,咱家又不是吃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去岁娘办寿宴时,家里摆了五桌,每张桌子上都上了三道肉菜。
如今到了我儿子这边,我不求与娘一样,只求每张桌子上摆两道肉菜,哪怕一盘菜里随意混些肉片也成,可眼下,一桌一道肉菜都够呛!”
听了这话,妯娌俩眉头皱起,心中同样不满。
她们两房跟丁氏一样,家里的铜子收成全被婆母要走了。同样,婆母也对她们二人许了同丁氏一样的承诺。
原以为婆母能说到做到,可看今儿这亲事办的,实在是太不像话。
栓柱模样再是不好,那也是家里的长孙,也是家里头一个成亲的孙子。
这长孙的亲事都办成了这般稀稀拉拉,等轮到后面几个孙子身上,怕是还不如今日。
想到这些,妯娌二人比丁氏还要难受。
丁氏缓了缓情绪,起身继续做事。
今儿是她儿子的喜日子,她除了忙活灶上的事,还要与来寻她道喜的亲戚们说话问好,比一旁的妯娌俩要忙的多。
将从灶间出来,人群内响起一阵喧闹。
丁氏挤进去瞧了瞧,原是接亲的时辰到了,众人正在套车。
张家舍不得请花轿,便问族长那边借了一头骡子过来,套上家里破旧的板车,上面再铺上一张席子、一床喜被就成了。
弄完这些,装上聘礼,随后便由媒婆领头,带着六个壮年男人与四个年轻妇人一起去接亲。
至于今日的主人公张拴柱,则被留在了家里,等到了罗家那边,就说人太过高兴,竟是撞伤了头,为了不让亲戚们笑话,便不来接亲了。
张大河替代张拴柱说亲一事,只有媒婆和张家人知道,村里人和亲戚们都不知情。
这会子见张拴柱没去接亲,有那藏不住事的,便逮住丁氏和张老三问。
三房两口子事先早通好了气,笑着将事先编排好的理由告知众人,引来众人一阵笑声,说张拴柱这是太过想媳妇了。
张拴柱这会子一直躲在屋里,听着屋外的笑声,只觉异常刺耳。
他脸色阴沉,没有一丝喜意。
他这人,因容貌的原因,极为自卑,又极为敏感暴躁,外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会被他认定对方是在嘲笑羞辱自己。
就像此时屋外的笑声,张拴柱便一心认定这些人是在羞辱他!
而对于这门亲事,他隐隐带着几分期待,但更多的则是厌恶与憎恨。
只因这门亲事不是他自己去定的,而是借了张大河那杂种的模样去定的亲。
这一点,让张栓柱极为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