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用我给你抹药吗?”
“你自己怎么抹?”
晚上,杨骁找马景天拿了治疗痔疮的药膏,来找柳青,本着好人做到底的想法,他本想亲自给柳青上药。
却不料柳青说什么也不肯脱裤子。
杨骁本来还想看看这家伙的痔疮到底有多大,但人家不愿意,他也不能强求,留下药膏便走了。
此后三日,柳青都在营房内休息。
杨骁则带着张士勇四人操练两仪阵。
因为少了一个人,杨骁既要担任旗手指挥,又要充当弓箭手,提供远程压制。
张士勇练了两天长枪后,居然把那根岁数比杨骁都大,太久没保养的长枪给硬生生撅成了两截。
杨骁只好带着他去后山竹林砍竹子,制作狼筅,此后便充当阵中狼筅手。
孙振武依旧为长枪手。
罗怀义为镗钯手。
刘大傻为刀盾手。
柳青在月事走干净后,也主动归队加入了训练,充当阵中弩手。
两仪阵的精髓,就在于藤牌防、狼筅挡、长枪刺、短刀补、火器或弓弩远程压制,形成攻防一体、可攻可守的闭环,从而对擅长单兵作战的倭寇起到克制作用。
日夜操练之下,几人从一开始手忙脚乱找不到北,互捅对方腚眼子,到后来已经逐渐具备了默契。
虽然距离杨骁心目中真正的精锐,还很远。
但放在现在这个时代,已具备一战之力!
除了每天早晚喝药汤,吃蜜丸,进补身体之外,杨骁还花钱向附近渔村的渔民,购买生蚝、海鱼、虾蟹,保持战兵们的蛋白质摄入。
训练依旧十分辛苦,但张士勇等人的怨言却是越来越少,甚至开始主动加练。
一个是吃得好,让他们觉得日子有盼头。
再一个就是杨骁给他们喝的那药汤子,让他们整宿整宿睡不着。
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几个光棍又没个娘们儿在身边,除了刻苦训练,他们没有其他的宣泄渠道。
只有榨干自己的精力,把自己累趴下,才能睡个踏实觉。
晨操踏碎阶前露,夜哨巡残岭上烟。
不知不觉,十五天光阴就在这日夜苦练中飘然而逝。
检验大家训练成果的时候,终于到了。
……
“乙队战兵,集合!!!”
又是一日清晨,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整个靖海堡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
笃笃笃!
五名战兵脚步铿然,迅速在校场中央集结,列成一排。
他们身着红袄战衣,手中兵器各异,脊背却是如出一辙的笔挺。
脸上神情,镇定泰然,眼中精芒内敛,身似狼形,面带虎相。
闻声而出的辅兵军妇,全都看傻了眼。
当他们还在睡梦中时,这五个战兵已经在杨骁的带领下,进行了一番负重越野,晨间操练。
但他们的精神依旧饱满,没有半分疲倦之态。
“我是不是没睡醒啊。”
王飞擦了擦眼屎,看着校场上立着的五道身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几个流民辅兵吗?
一个个怎么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龙精虎猛,昂首挺胸,与十五天前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是,咱靖海堡的兵?”
就连韩九爷都坐不住了,他知道杨骁在练兵,但起初他也和王飞等人一样,以为杨骁纯粹是瞎折腾,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想到,短短十五天时间,原先那五个流民辅兵,居然就大变了模样。
这小子,使了什么妖法不成?
“只怕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韩九爷妻子周氏缠着线团,插了句嘴。
另一边,王宽等王家子弟也都说着同样的话:“哼,就算他们练得再刻苦,又能怎么样?”
“就凭他们这么几个人,真碰上倭寇,还不是吓得尿裤子,难不成还真敢和倭寇真刀真枪地干?”
“呵呵,宽哥说的是!他们也就瞎咋呼咋呼罢了,那杨骁以前是什么货色?不过是普通农户出身,哪里懂什么排兵布阵……”
“走走走,挑粪去!”
几人正准备拿着扁担离开,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高喝骤然响起:
“两仪阵,开!”
几人心头一震,闻声止步,循声看去。
只见杨骁立于点将台上,一身暗红棉甲,猿臂轻舒,双手红旗挥舞。
顿时之间,校场上五名战兵迅速散开,变换阵形。
刘大傻藤牌居前。
张士勇狼筅前探。
孙振武枪锋犀利。
罗怀义镗钯殿后。
柳青举着一把快弩,远程策应。
“前进!”
杨骁双手令旗向前平举。
笃!笃!笃!
五名战兵目光坚毅,脚步铿然,前进之时,阵型竟是丝毫没有紊乱之象。
他们脚上的木屐,打上了铁钉,行走之间,牢牢抓地。
前方,出现十多个早已摆好阵型的木人。
每个木人身上,明晃晃写着“倭寇”二字。
木人手臂上都安插了长枪、刀剑。
“敌袭,迎击!”
杨骁目中精芒乍迸,双手令旗高举。
“杀倭!!!”
刷刷刷,柳青一连三箭射出,一箭正中木人咽喉,其余两箭射中木人眼窝,而后迅速退入阵中。
“杀倭!!!”
“砰”的一声巨响,刘大傻举着藤盾朝着木人撞了上去,直接将一个木人撞飞,手中短刀顺势挥砍,劈断一个木人手臂。
“王八犊子,给老子死!”
张士勇狼筅前探,横扫直挡,绞落三个木人手中兵器。
“小东洋,老子送你下地狱克!!”
紧接着孙振武枪出如龙,满脸杀气,见缝插针,配合狼宪进行攻击,每一枪扎出,无不是精准刺中木人眼窝、咽喉、心口。
这两个平日不对付的冤家,此时却是一防一攻,默契十足。
阵型最后,罗怀义手中镗钯挥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钯尾猛扫木人小腿、脚踝、裆部,专攻下三路,默默护卫着所有队友的后方。
木屑纷飞间,一具具木人接连倒下,不是断手断脚,就是劈成两半。
阵型继续向前推进,柳青重新补充箭簇,时不时放出冷箭。
几人配合无间,攻防杀补,势如破竹。
不消片刻,所有“倭寇”全部诛杀。
喊杀声已经停止,却仿佛还在校场上回荡,在堡内所有辅兵军妇的心中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咣当,王飞等人手里的扁担掉落在地,整个人呆呆地看着校场上威猛凶悍的五名战兵,嘴巴大张,目光震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九爷和妻子周氏对视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婆子,你快,快掐我一把!老夫是不是在做梦啊?”
“咱们靖海堡的兵,什么时候这么生猛了?”
邓氏抱着孩子,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偷偷望着杨骁挥斥方遒的身影,心里如同小鹿乱撞。
当妈的人了,竟如怀春少女一般潮红了脸。
再回头看看躺在床上,无能的丈夫王雄,只是叹气。
当初万不该眼瞎,嫁错了人。
人群之中,周强、周威二人更是心情复杂,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改命的机会。
明明不久前大家还都是一个铺上的烂兄烂弟,大伙儿都烂得好好的。
却不料短短十五天,他们和张士勇等人就已经判若云泥。
但现在后悔,已经为时已晚。
有些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
阳光下,五名战兵昂然挺立,享受着众人羡艳敬畏的目光,只觉一切辛苦都值了。
阳光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金甲,愈发显得英武不凡。
杨骁俯瞰着他们,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每个人的身形,都比十五天前壮了一圈,头发乌黑,睛明眼亮,精神面貌早已不同往日。
尤其是张士勇,骨架本就粗大,每日吃得又多,加上药石进补,日夜苦练,已是壮得跟头黑熊一般。
即便骨质细弱如柳青,眼中也多了一股锋芒,气色红润,挺着胸脯,再不是那个喜欢哭鼻子的文弱公子哥模样。
“集军随日晕,挑战逐星芒!”
“阵移龙势动,营开虎翼张!”
“你们刚才的演练,我很满意!!”
几名战兵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杨骁还是头一回,当众夸奖他们。
“十五天的辛酸血泪,你们自己清楚!”
“我知道,你们肯定在背后骂过我,恨过我,认为我是一个疯子,一个以折腾人为乐的恶魔!”
杨骁背着手,走下点将台,来到几人身前:
“我不否认!”
“我是有一些,这方面的癖好!”
杨骁一笑。
张士勇等人皆是虎躯一震。
“折腾也好,折磨也罢,但成绩不会骗人!”
“你们在太阳下挥洒的每一滴汗水,都将成为你们抵御倭寇屠刀最坚固的铠甲!”
“你们在寒风中发出的每一次呐喊,都将化作你们往后征战沙场最雄厚的底气!”
“十五天前,我说过,要把你们练成一群比倭寇还凶、还恶的疯狗!”
“但很遗憾,我失败了。”
言及此处,杨骁低头长叹一声,脸色阴沉下去。
“啊?失败了……为什么?”
“难道,我们还不够努力吗?”
不光张士勇五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就连围观的人群也都躁动了起来。
“明明他们已经那么拼命,那么出色了!”
“为什么却说失败了呢?”
人群议论纷纷。
韩九爷也是愣住了。
要是杨骁手下这五个战兵,还算失败的话,自己手下的甲队战兵,那岂不是连狗屎都算不上?
“哈哈哈!”
听见周围众人反应,杨骁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这怎么又笑起来了?!”
还说不是疯子,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喜怒无常的。
就在大伙儿以为杨骁又要抽疯的时候,却见他笑容一敛,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看着眼前的战兵,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很遗憾,我的确失败了。”
“我没能如愿把你们变成疯狗!”
“你们不是疯狗,而是——”
杨骁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气力喝出两个字:“——虎!——卒!”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叫做——‘靖边虎卒’!”
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亢奋激昂:
“我要你们像猛虎一样,瞭望海疆,震慑宵小!”
“让窥视我炎夏神州的那群疯狗、恶狗、蠢狗,一见到我们,便夹着尾巴望风而逃!!”
“若是明日战争降临,尔等,可敢与倭寇一战?”
杨骁的声音,犹如利剑出鞘,直插云霄,豪情万丈。
张士勇等人虎躯一震,瞳孔暴涨,杀气凛然,只觉浑身血液瞬间被点燃。
齐齐高举手中兵器,振臂高呼:
“战!”
“战!!”
“战!!!”
虽然仅仅只有五个人,气势却宛若千军万马。
吼啸如雷,划破天际,随着海风传出很远、很远,最终融入海天之间,化作惊涛骇浪、鸥鸟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