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锦衣卫衙门在宫城内,这还是周坤第一次进这个衙门,毕竟,这份素有“好进难出”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南京作为留都,在南直隶的地界上,有着超然的地位,虽不像北京锦衣卫一般设了南衙、北衙,却也不容小觑,除去常规的掌刑、缉捕这两个千户所外,还统辖着驯象千户所、屯田千户所、驻陵千户所等多个职责特色的卫所,自成一方森严天地。
祁童作为坐镇南京锦衣卫的从三品指挥同知,论起权势,比李恪这位正三品的应天府尹也是不遑多让,甚至考虑到锦衣卫天子亲军的身份,李恪也要让他三分。
高秦被带进锦衣卫衙门的时候,虽然两腿颤颤,心里却并不是很恐慌,毕竟周坤说的是祁童要为老师出气,他想着,了不起被打个半死,待他出去,再去寻丁敏告状,好好整治一下周坤这个九品小官。
当两个锦衣卫的力士把高秦脚朝上、头朝下捆在一个微微倾斜的长凳上时,他还在想,锦衣卫不愧是行家,玩的刑罚花样和漕帮那粗暴的皮鞭子蘸凉水打就是不一样。
直到王干炬和祁童在他面前站定,他还有心情想着,无论在锦衣卫吃了什么苦头,到时候都要在那个周坤身上一模一样讨回来。
“贤弟,你说你有法子让案犯身上不留伤痕就把罪行吐露得一干二净。东西都按你说的准备好了,愚兄可就拭目以待了。”
“这法子伤天和,如果不是这等恶贼已经很难当做人来看待,我也不愿意拿出来使。”
王干炬说的是水刑,一种较为古老的刑罚,在新世纪,被某个“人类”的部门重新设计使用,后续因为过于残酷而被抵制,被多个国际公约禁止,该“灯塔”国也承诺不再使用——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再使用很难说。
作为一个网文爱好者,这种多位穿越者前辈用了都说好的刑罚,他也曾出于好奇去了解过一些。
一张被浸湿的厚草纸被覆盖在了高秦的口鼻上。
高秦当即就被吓得打了个冷颤,他知道这种处死人犯的法子,一层又一层湿透的草纸被盖在犯人的口鼻上,直到犯人被活活憋死。
更关键的是,那个叫宛娘的织女,就是这么死的。
“他们怎么知道那女人是怎么死的?”
“我庄子里是不是有钉子?谁?!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杂种?!”
“他们不会打算就这么弄死我吧?”
高秦没有等来第二张草纸,而是一股缓缓倒在他口鼻上的凉水。
水流渗过草纸,流淌进了他的鼻腔,顺着呼吸道不断深入,高秦觉得自己完全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他上次感受到,还是儿时不小心掉进秦淮河,差点被溺死的时候。
一瓢水,倒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
祁童和王干炬看着高秦的身子徒劳地挣扎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好了,揭开草纸,让咱们的高舵主喘口气,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随着草纸揭开,高秦剧烈地咳嗽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王县君!王县君!小人知错了!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冒认高部堂的侄儿!”
直到这时,高秦还是心存侥幸。
“看来,我们的高舵主还没想好。劳驾,再帮高舵主洗把脸!”
站在高秦脑袋边的锦衣卫力士又将一张湿透的厚草纸盖在了高秦脸上,轻车熟路地舀起一瓢水,慢慢倒了下去。
等草纸再被揭开,高秦咳出来的就不止是痰和鼻涕了,已经隐隐看得见血丝。
高秦不是什么硬骨头。
当那力士又拿起一张草纸的时候,他几乎是哭着喊道:“王县君,王爷爷,您到底要我说什么?您也没问啊?求您给句明白话,给小的指条活路吧!”
“我没问吗?”王干炬故作诧异地看向祁童。
祁童憋着笑,说:“贤弟,你确实没问。”
“那我就问一下?”王干炬说:“到底是谁侮辱了她?又是谁把她杀了,还系上根红绳抛尸秦淮河。”
几乎是王干炬刚刚说完,高秦就承认说:“是小人做的,都是小人做的!”
这显然是在给别人顶罪,王干炬已经查过了,高秦之前说的在总舵喝酒的事情不假,除非他会分身术,一边在总舵喝酒,一边在山水庄园夺了宛娘的清白,否则,至少侮辱了宛娘的那个人不会是他。
王干炬冷笑一声,说:“前些天我到你那庄子上,你不是说在总舵喝酒么?”
“小人罪大恶极,小人前些天骗了您!”
王干炬在高秦绝望的眼神中摇了摇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你喝酒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不假,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替那人隐瞒,看不出来,你还是一条忠犬。”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番子走到祁童身侧,小声汇报:“应天府治中丁敏请见。”
王干炬也听见了,他笑着对祁童说:“看来,奸贼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祁童也点点头,说:“那愚兄就去应付一二。”
丁敏被引入锦衣卫衙门的一间厢房等候,祁童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再怎么说,这也是位堂堂的四品官,犯不着耍那小手段。
“哎呀!”祁童进门就抱拳道歉:“刚才在地牢审问犯人,让丁治中久等了。”
丁敏赶紧起身回礼:“是下官叨扰,误了祁将军的公事。”
祁童身上除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衔,还挂着镇国将军的勋爵,故而丁敏恭维地喊他“祁将军”。
“本官倒是没什么公事,”祁童直截了当地说:“是我家师弟,逮住了一个冒认恩师侄儿的江湖匪类,我正在拷问。”
丁敏连忙问道:“可是漕帮的舵主高秦。”
“正是这个恶贼!”
“哎呀!”丁敏做出一副难办的表情,说:“此人是忻城侯府的人,虽明面上是被赶出去的,实际上一直替侯府做事,祁将军,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小惩大诫便放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