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此时应该让周·安长林·坤派自己的养子周欣到漕帮卧底,然后在追索真相的过程中,献祭一串亲朋,最后上达天听,锦衣卫派人下来查案,发现幕后黑手其实是王干炬。
可惜,现实不是电视剧,按照电视剧情节去办事是会死人的。此事王干炬深有体会。
离开山水庄园后,王干炬策马到周坤身侧,问道:“这个高秦,你着人摸一摸他的跟脚,恩师是去年年初才到南京,此人之前是打着谁的旗号做事?或许这里面就藏着什么东西。”
周坤点头应下,而后又说:“县尊,其实,高秦不过一介江湖草莽,今天就是把这庄子里的人都逮回去,也无妨。”
王干炬也想过这么干,打草惊蛇这个计策被多次验证确实是个好办法,把高秦关进县衙,自然会有人坐不住,出来上蹿下跳。
但是自从被砍过一次头后,王干炬相较以前,已经少了一些鲁莽,直接打草惊蛇固然快,但是你怎么能保证你惊出来的是蛇,而不是什么蛟蟒?
不过,好在我也是有靠山的。
王干炬决定今天就去找高老师告状,欺天啦!一个漕帮的舵主,居然自称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南京吏部尚书高弘文的侄儿!这把高老师的清名置于何地,把高家十八代祖宗的颜面置于何地?
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一定是藏在高秦背后的那个人,试图让高老师当他的替罪羊!高老师,此风不可长,此患不可留,不可不察啊!
临进县衙大门前,王干炬突然想到一件事,扭头问周坤:“周典史,有个事还请赐教。”
“不敢,县尊尽管问。”
“江宁县,十年前主持修堤的那个知县,去了何处任职?”
反正要去找高老师告状,干脆把两个状一块告了,那个混蛋知县把江宁县库房里的银子全部花光了,还欠下亏空,以至于王干炬到任的时候,江宁县堂堂京县的库房里,老鼠进去都要哭着出来。
“您认识。”
周坤小小卖了个关子。
王干炬有些诧异:“我认识,谁?我竟然还认识这种混蛋吗?”
周坤说出了答案:“就是如今的应天府治中丁大人。”
“那就不奇怪了。”王干炬冷哼一声,“这位丁治中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话周坤不敢接,王干炬有一个当朝二品做老师,他可没有。
今天查了一天的线索,王干炬身心俱疲,加上时间也不太合适,他就没有马不停蹄地去拜访高弘文,而是回到县衙后院,沐浴一番,便沉沉睡去。
明天要去直面在这个国家最聪明的那一撮子人中也属拔尖的清流领袖高弘文高老师,与他玩心眼,今晚必须养精蓄锐。
王干炬给高弘文准备的节礼很寒酸,一幅没有经过装裱的书法,是昨晚从山水庄园回来后,他在书房里,带着激愤写的。
但是同时,王干炬给高弘文准备的节礼也很珍贵,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当“文抄公”,纸上写着的,是在无数网文小说里写烂了的“横渠四句”。
虽然现代的网文爱好者们都已经看吐了这四句话,但是拿到这个平行世界,无疑是一个王炸。
现在,高·清流领袖·弘文,就被自家门生甩出来的王炸给炸晕了。
“好!”
高府的两个仆役抓着熟宣纸的两端,将王干炬写下的横渠四句完整展开,高弘文背着手,一边欣赏,一边在心里默念,越念心里就越满意。
“承光,老夫原本认为你虽有两分才智,但是始终少了一点灵性。而今看到这幅字才知道,是老夫眼拙了,你分明心藏寰宇,志贯古今。”
高弘文看向王干炬的眼神愈发炽热,心里已经在后悔,女儿的婚事定下太早,这般青年才俊合该做我女婿。
王干炬赶紧深深一揖:“恩师谬赞!学生能得此四句,正是为官两年,知行合一,才有此悟!今日写下,既是与老师做个节礼,也是立下军令状!”
高弘文心里更加满意了,如果王干炬真能践行此志,那么他作为老师,自然也能跟着成就佳话、名垂青史。
“好个知行合一!好个军令状!你且大步向前,老师自然会为你遮风挡雨!”
王干炬却做出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恩师!您为我遮风挡雨,谁又为您遮风挡雨呢?”
高弘文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王干炬,慢悠悠地说:“承光,你这话似有深意啊?”
“前几日,江宁县出了一桩命案,遇害的是一位十五岁的织女,学生昨日带人查到城外一个庄子,却被挡了回来。”
“哦?是哪家勋戚的庄子,连你这个父母官都进不得门。”
王干炬摇摇头,说:“门是让进了,只是查无所获……也不算查无所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您竟有位素未逢面的侄儿在漕帮讨生活。”
这话有点阴阳怪气了,气得高弘文面色不善地反问道:“我哪个侄儿在漕帮讨生活?”
“高府那位侄少爷唤作高秦,目前在漕帮屈就舵主一职。”
“荒唐!”高弘文猛地一甩袖子,“我高家诗礼传家,我何来这等下九流的侄儿?!”
“他倒向学生坦言,是‘扯虎皮做大旗’,不过……”
“不过什么?”
王干炬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他一个漕帮的舵主,蝼蚁一般的东西,哪来的胆量冒认恩师您的侄儿?还知道您是南京吏部尚书,我怀疑有人指使,已经派人去查他的过往,看他此前,究竟打着谁的旗号行事。顺藤摸瓜,或可见其真主。”
“嗯。”高弘文点点头,又转身从书桌暗格中取出一块令牌:“尽管去查,如遇阻碍,持此令牌去南京锦衣卫衙门寻指挥同知祁童,他曾在我门下开蒙,也算你师兄。”
王干炬用双手恭恭敬敬接过令牌,揣进怀里,他清楚,这是老师给的底牌,不可轻动,否则,高老师能给出去,就能再收回来。
“恩师,学生还要劾奏一人。”
今天既然是来告状的,那当然要有始有终,说了要给丁敏上眼药,就要一定要给他上眼药。
“谁?”
高秦之事,将高弘文因横渠四句而生出的满腔欣喜,冲刷得荡然无存。他已无闲心再与门生虚言试探。
“十年前的江宁知县、今日的应天府治中——丁敏!学生劾他当年主持修筑龙王庙江段大堤时,贪赃枉法,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致使库银耗尽,堤防虚设,遗祸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