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表面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圈扩散的波纹扭曲了镜中的容颜。周绾君凝视着那片晃动的光影,指尖轻触冰冷的镜面,感受着那异样的颤动。忽然,镜中影像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她自己绝不可能露出的、带着诡异洞察力的笑容,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在瞳孔深处凝结成冰。
周绾君猛地后退,脊背撞上红木梳妆台边缘,一阵钝痛沿着脊椎窜上来,却远不及心中的寒意刺骨。
“小姐?”门外传来冬梅带着睡意的询问,细碎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您没事吧?我好像听见什么声响。”
“没事。”周绾君强压下狂跳的心,声音却不受控制地绷紧,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只是不小心碰掉了梳子。”
她死死盯着镜面,那影像已恢复如常,带着她此刻应有的惊疑表情。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已如烙印般深深刻入脑海,挥之不去。
顾青瓷昨日传来的讯息在耳边回响,那声音低沉而急促,仿佛还带着夜露的潮湿:“镜灵模仿人的频率在增加,它们正在学习,变得越来越像...最近影宅的扭曲已经能影响现实。绾君,信任你的直觉,但也要怀疑它。”
周绾君深吸一口气,檀香与旧木的气息涌入肺腑,却无法平息内心的动荡。她推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惊破了黎明的寂静。
冬梅端着早茶站在外面,热气氤氲中,她圆润的脸庞显得朦胧而不真切,眼中写满担忧。
“小姐,您脸色苍白得吓人,又是一夜没睡好吗?”冬梅将茶盘放在小几上,伸手欲扶周绾君。
周绾君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只手,目光如细密的针脚般缝过冬梅的脸庞。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贴身侍女,从十岁起就跟随她左右,连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都记得分明。可如今,这张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值得推敲,每一道目光的流转都令人猜疑。
“冬梅,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你为我受罚的那件事吗?”周绾君忽然问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目光却紧锁对方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丝闪躲。
冬梅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怀念的微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小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当然记得。那年您偷偷爬树救下的小猫下不来了,我帮您扶着梯子,结果两人一起摔下来。老夫人责罚时,您一口咬定是自己逼我做的。”
“我们摔下来后,你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周绾君追问,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冬梅歪头想了想,噗嗤笑了,那笑声清脆自然:“我说‘小姐,您的裙摆掀起来蒙住头了,像只倒挂的青蛙’。”她摇头叹息,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为这句冒犯,回去又被嬷嬷训了半天呢。”
周绾君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答案是正确的,那种语气也的确是冬梅的风格。但她随即又警惕起来——如果镜灵能够读取记忆,那么这些往事是否也不再是可靠的凭证?就像精心编织的罗网,越是依赖,越是被束缚。
“小姐最近总是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冬梅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轻声说,锦被在她手中翻飞如蝶,“是在担心什么吗?”
周绾君走到菱花窗前,望着庭院中来往的仆人。晨雾尚未散尽,那些身影在薄纱般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如同鬼魅。王氏大宅在黎明中显得格外寂静,连往常叽喳的鸟雀都噤了声。这种过分的安静本身就是异常,仿佛整座宅邸都屏住了呼吸。
“这宅子里,有些东西不对劲。”周绾君轻声说,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棂,“冬梅,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任何人...异常?”
冬梅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极细微的迟疑,却被周绾君敏锐地捕捉到。那停顿短暂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中荡开涟漪。
“没、没有啊。”冬梅回答得太过迅速,眼神飘忽了一瞬才重新聚焦,“大家都和往常一样。”
谎言。
周绾君的心沉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坠入深渊。连冬梅也在隐瞒什么。或者,眼前的根本就不是冬梅?
“今天我想独自走走,你不必跟着了。”周绾君说,目光依然投向窗外。
冬梅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周绾君坚决的背影,只得低声应道:“是,小姐。”
离开自己的院落,周绾君刻意避开主道,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径。青石板路上苔藓斑驳,露水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尖。转过假山,前方传来低语声,如蚊蚋般细微。周绾君闪身躲到山石后,借着太湖石嶙峋的缝隙悄悄望去。
是四姨太周婉清和她的侍女小翠。两人站在池塘边,垂柳的阴影落在她们身上,割裂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周婉清手中拿着一面精致的玻璃镜——那是上月王老爷从洋商那里购得的新奇玩意儿,分发给各房女眷的礼物。镜框是银质的,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摔了。”周婉清低声嘱咐,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紧绷,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姨太,您这几天已经叮嘱无数次了。”小翠接过镜子,小心地放入怀中,“我知道这镜子贵重...”
“不是贵重的问题!”周婉清突然激动起来,随即又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去,“是...是不吉利。破碎的镜子会带来厄运,你知道的吧?”
小翠被主人的激烈反应吓住了,连连点头,双手不自觉地护住怀中的镜子。
周婉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但指尖仍在微微颤抖:“总之,小心保管。还有,尽量不要在夜晚照镜子,特别是...午夜之后。”
周绾君在假山后屏住呼吸。周婉清对镜子的恐惧超出了常理。这不像是寻常的忌讳,更像是知道什么内情。那种恐惧是真实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柳条狂舞,小翠怀中的镜子滑落出来,“啪”的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奇迹般地,镜子没有破碎,只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但周婉清的反应却异常剧烈。她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仿佛那落地的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条毒蛇。她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镜子,嘴唇哆嗦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姨太恕罪!”小翠慌忙捡起镜子,用衣袖反复擦拭,惊慌失措。
周婉清颤抖着接过镜子,反复检查镜面,发现没有裂痕后才长舒一口气。但她的眼神依然闪烁不定,四下张望,好像担心有人目睹这一幕。
周绾君悄悄退后,绕路离开。周婉清的异常反应加深了她的怀疑。这种恐惧不是装出来的,它是真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问题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真的只是迷信吗?
走到东院附近,周绾君听见了王老爷的怒吼声,如困兽般绝望。
“滚!都给我滚出去!一群废物!”
两个仆人连滚爬地退出书房,脸上带着惊惧和困惑。周绾君闪身躲到廊柱后,观察着书房内的情形。
王老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头发凌乱,衣冠不整。这几日他明显消瘦了许多,眼下的乌青暗示着连续的失眠。他的外袍歪斜地挂在身上,露出一角中衣,上面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他突然停住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扶手椅说话,声音从刚才的暴怒转为颓丧,“我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周绾君凝神细看,确认那椅子确实是空的。但王老爷的视线焦点明确,仿佛真有什么人坐在那里。阳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椅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出任何形体的轮廓。
“是的,我知道后果!”他突然激动起来,对着空椅子争辩,双手在空中挥舞,“但我能怎么办?告诉她真相?那会毁了一切...”
一阵风吹过,书房的门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王老爷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门的方向,眼中布满血丝:“谁在那里?”
周绾君屏住呼吸,慢慢后退,直到转过回廊才加快脚步。王老爷的异常已经不是秘密,但亲眼目睹仍然令人心惊。是压力导致的精神失常,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或者,那椅子上真的坐着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回到自己的院落,周绾君发现冬梅不在。她走到偏厅,一眼就看见冬梅站在一面镜子前,正低声自语。那面铜镜是冬梅母亲的遗物,边缘已经有些发黑,但镜面依然光洁。
“...我知道您在那里。求您,给我一个信号,任何信号都好...”
周绾君停在门边,静静观察。冬梅手中紧握着一枚褪色的香囊,那是她已故母亲留下的遗物。镜中的冬梅眼中含泪,表情充满恳求。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镜面突然泛起柔和的光芒,如月华流淌。冬梅的倒影开始变化——轮廓变得模糊,然后重新清晰,变成了一位中年妇人的模样。那妇人面容慈祥,与冬梅有几分相似,正是冬梅去世多年的母亲。镜中人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素银簪子,与周绾君记忆中冬梅母亲的形象分毫不差。
“娘...”冬梅哽咽着伸出手,触摸镜面。
镜中的妇人也伸出手,仿佛隔着镜面与女儿相触。她的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冬梅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用力点头,泪珠滚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知道...我知道您一直在守护我。”冬梅的哭声压抑而痛苦,“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绾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就是冬梅之前提到的“温暖镜像”?看来她没有说谎,这个镜像似乎对她抱有善意。但这是否意味着冬梅是可信的?
就在周绾君犹豫之际,镜中的妇人突然转头,直视她藏身的方向。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门廊,直直看向周绾君。然后,她微微摇头,嘴唇清晰地形成一个词:
“小心。”
周绾君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半步。冬梅察觉到动静,猛地转身,手中的香囊落在地上。
“小姐!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镜中的影像已恢复成冬梅自己的倒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刚才那是...”周绾君指着镜子,一时不知如何询问。
冬梅擦了擦眼泪,露出复杂的表情:“那是我娘的镜像。她...她一直存在于镜中,自从那场大火后。小姐,我本来想早点告诉您,但我怕您不相信,或者以为我疯了...”
周绾君走进房间,近距离审视那面镜子。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镜面上甚至连刚才那奇异的光华都没有留下。
“她刚才警告我要‘小心’。”周绾君直视冬梅,“她在让我小心什么?”
冬梅的脸色变了,捡起香囊紧紧攥在手中:“娘很少这么直接...她通常只是给我安慰和指引。”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小姐,这宅子里确实有不好的东西在活动。娘说过,镜界最近很不平静,有些东西突破了界限,进入了我们的世界。”
“什么东西?”
“模仿者。”冬梅吐出这个词,仿佛它本身就有毒,“它们观察我们,学习我们,然后取代我们。娘说它们最初只是模糊的影子,但现在越来越像了...几乎可以假乱真。”
周绾君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如蛇般缠绕而上:“如何分辨?”
“很难。”冬梅摇头,发髻上的银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但它们有一些特点:避免长时间直视真镜,因为镜中会偶尔显露真形;对镜心术的能量波动敏感;还有...它们无法完美复制人心中最深处的情感联系。”
周绾君想起顾青瓷传授的镜心术。也许现在是时候使用它了。
入夜,周绾君闭目盘坐,运转镜心术。意识如涟漪般扩散,感知着王府中的能量流动。大部分区域都是平静的,但在几个点上,她感觉到异常——扭曲的、不自然的波动,就像光滑镜面上的瑕疵。
最强烈的一处来自周婉清的院落。
周绾君睁开眼,决定亲自探查。她换上一身深色衣裙,悄无声息地穿过夜色。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她拉长的影子。
周婉清的房里还亮着灯。周绾君贴近窗户,从缝隙中向内窥视。
周婉清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摆放着那面玻璃镜。她神情紧张,手中紧握一个小纸包,时不时瞥向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周绾君屏住呼吸——进来的人竟是大夫人房中的贴身侍女灵芝。
“带来了吗?”周婉清急切地问,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灵芝点头,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下一批。四姨太,您真的要继续吗?大夫人最近咳得更厉害了,如果再这样下去...”
“你心软了?”周婉清冷下脸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别忘了,你的弟弟还在我娘家手里。若是想让他平安回去,就按我说的做。”
灵芝脸色苍白,颤抖着接过周婉清递来的纸包,将瓷瓶交给对方:“四姨太,这到底是什么药?太医都查不出病因,但大娘子的身子一天天垮下去...”
“不该问的别问。”周婉清厉声打断,将瓷瓶小心收进抽屉,“继续每日少量放入她的饮食中,就像之前一样。记住,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你弟弟就没命了。”
灵芝含泪点头,匆匆离去。
周婉清等门关上,长舒一口气。她打开瓷瓶,将一些白色粉末倒入茶杯中,加水搅匀。然后,她做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她将茶杯举到镜子前,仿佛在向镜中的自己展示。
更诡异的是,镜中的周婉清并没有模仿她的动作,而是...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周绾君捂住嘴,防止自己惊叫出声。周婉清确实不是镜灵,她是真人,但她却在给大夫人下毒!而且她与镜中影像的互动表明,她与镜界有着某种联系,甚至可能在利用镜灵的力量。
突然,周婉清转向窗户,目光如炬:“谁在那里?”
周绾君急忙后退,隐入阴影中。房门打开,周婉清提着灯笼出来查看。周绾君屏住呼吸,紧贴墙壁,感受着粗糙的墙面摩擦着她的后背。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入更深的黑暗中。
“别出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带着松香和墨汁的气息。
是顾青瓷。
周婉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灯笼的光晕在夜色中摇曳,如同漂浮的鬼火。没有发现异常,她这才返回屋内,关门落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顾青瓷松开手,周绾君转身面对她。月光下,顾青瓷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你怎么来了?”周绾君压低声音问道。
“感知到强烈的镜界波动,特地来警告你。”顾青瓷表情严肃,目光扫过周婉清的窗户,“影宅的扭曲正在加剧,镜灵的活动越来越频繁。王府中已经混入了模仿者,而且不止一个。”
“周婉清...她在给大夫人下毒。”周绾君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她不是镜灵,她是真人。”
顾青瓷眼神一凛:“确定吗?”
“我亲眼看见她与镜中影像互动异常,但她也威胁侍女继续下毒。”周绾君困惑地摇头,发丝拂过面颊,“如果她是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青瓷沉思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着衣襟上绣着的云纹:“也许她被胁迫了,或者与镜灵达成了某种协议。无论如何,这件事比我想象的更复杂。绾君,你必须格外小心,信任可能带来致命的错误,但过度的猜疑也会让你孤立无援。”
“我该如何分辨谁是真人是假?”周绾君感到一阵无力,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迷雾中。
“用你的心,而不仅仅是眼睛和术法。”顾青瓷意味深长地说,目光如深邃的古井,“镜灵能模仿外表,甚至记忆,但它们无法复制人与人之间真实的情感联系。找到那些联系,测试它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凄厉得划破夜空。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朝声音来源奔去。
声音来自王府的后花园。当他们赶到时,只见几个仆人围在池塘边,水中漂浮着一个人影,长发如水草般散开。
“是灵芝!”一个侍女哭喊着,声音撕心裂肺,“她投水自尽了!”
周绾君心中一沉,像被冰冷的湖水淹没。不久前还见过面的灵芝,现在已成冰冷的尸体。是因为被迫下毒的内疚,还是...被人灭口?
管家闻讯赶来,指挥仆人打捞尸体。在一片混乱中,周绾君注意到周婉清也站在不远处,面色苍白如纸。当她注意到周绾君的目光时,明显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手指紧紧绞着帕子。
灵芝被抬上来后,周绾君走近查看。突然,她注意到灵芝的手臂上有一片奇怪的痕迹——像是皮肤下的纹理,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如同碎裂的镜面。
她正要细看,管家已用布盖住了尸体。
“回去吧,小姐们,这里交给我们处理。”管家语气沉重,脸上的皱纹在灯笼的光线下显得更深了,“今晚的事请不要声张,王府最近不能再有更多流言了。”
回到房间,周绾君心神不宁。顾青瓷已匆匆离去,承诺会调查周婉清与镜界可能的联系。
周绾君点亮灯,坐到梳妆台前。镜中的她满脸疲惫,眼中布满血丝。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如果有一天,连镜中的自己都不再可信,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你是谁?”她不由自主地问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镜中的影像一如预期地模仿着她的口型。但就在她准备移开视线时,镜中的“周绾君”突然眨了眨眼——一个与她实际动作不同步的眨眼。
周绾君浑身冰凉,死死盯住镜子。
镜中的她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唇微动,无声地说:
“你说呢?”
周绾君猛地站起,打翻了桌上的灯盏。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有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映出她惊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