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颠簸,每一次晃动都如同将背上的伤口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
唐骁伏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鬓角,但大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李婉儿就在身旁,而他的小院里,藏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
必须给陆云雪发出预警!
距离小院最后一个拐角越来越近,唐骁用尽力气抬了抬头,气若游丝地对前方引路的小太监道:
“小公公,前面...便是...我的陋室。院门...老旧,开门时...声响刺耳,恐...惊扰了尚宫的耳,万望...等会...动作轻些。”
话音未落,他故意牵动伤口,背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的喉咙里炸出一声痛嚎:“呃啊——!”
声音在清晨的宫道上骤然荡开。
李婉儿脚步微顿,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痛苦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撑不住便少说两句。”
说着,她侧头,对两名抬担架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稳着些抬,莫再颠簸。”
“是!”
......
房间内,正忧心忡忡的陆云雪听到那熟悉的痛呼声,眼神瞬间一凛!
若是只有唐骁一人,他必定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响。
陆云雪瞬间猜测定是有外人在身!
她的身影在房中一闪。
榻上几件属于自己的私物瞬间消失。
下一瞬,她已无声滑入床底阴影之中。
几乎在她藏好的瞬间,院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小太监牢记着唐骁的提醒,动作已然放轻。
但这门依旧很大声。
李婉儿迈步而入,目光扫过小院的每一个角落,随后是正房。
房间简洁得近乎空旷,一眼便可望尽。
她的视线在书案上的药材与《药材名录集》上停顿一瞬,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味吻合,这合理的现象让她目光中的审视淡去一分。
唐骁伏在担架上,见房间空空荡荡,这才将已提到嗓子眼上的心放了下来。
李婉儿的目光落到唐骁身上,淡淡开口问道:“你学医?”
唐骁虚弱道:“回尚宫,小顺子刚入宫,人微言轻,便想着自学些草药皮毛,若遇小疾,能自行料理,不敢劳动旁人。”
“嗯。”
她不再多问,转身对着身后小太监吩咐道:“将唐公公弄到床上,随后去弄些热水,净帕。”
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唐骁搀扶到床榻,随后出去准备热水。
李婉儿做到床榻边,她从怀中取出白玉瓷瓶。
“褪衣,我给你上药。”
唐骁后背瞬间沁出一层新的冷汗!
褪衣?
那还了得!
电光火石间,唐骁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法子,于是说道:“这衣服与伤口粘合在了一起......”
闻言,李婉儿打断了他:“我知道了,你放剪刀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那边的小柜子里。”
“嗯。”
李婉儿取出了剪刀后,直接剪开后背衣服。
因为这二十遍,后面的衣服也烂得不成样。
李婉儿一边小心翼翼地裁剪,一边望着触目惊心的伤口。
“下次去长春宫,别那么守规矩,一切遵着云贵妃的意思来。”
不知为何,李婉儿心中感觉有些心疼,尤其是看到白嫩嫩的后背被皮鞭打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血痕。
待小太监弄来热水,李婉儿俯身开始清理伤口。
清理完后背的血迹后,她打开瓷瓶,抹上药膏。
指尖微凉,沾着清洌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火辣的伤处。
“云贵妃下手,还是这般不知轻重。”
唐骁伏在枕上,虚弱道:“皮肉之苦,熬一熬就过去了。只要主子明白小顺子的忠心无恙,一切便都值得。”
“娘娘自是明白。”
李婉儿手下不停:“否则,也不会让我来这一趟。”
“尚宫今日之恩,小顺子没齿难忘。”
唐骁趁机表忠,字字恳切:“日后在养心殿,小顺子定当擦亮眼睛,管好嘴巴,绝不再给主子和尚宫惹来半点麻烦!”
李婉儿没有回应。
但唐骁能感觉到,她包扎的动作,在最后系紧绷带时,几不可察地放轻了一丝。
伤口处理完毕,李婉儿净了手,目光最后在房内逡巡一周,确认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不该有的痕迹,这才彻底敛去了眼底最后一丝疑虑。
“你好生休养,娘娘那边,我自会回话。”
说完,她便带着人转身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唐骁和藏在床底的陆云雪,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陆云雪从床底无声掠出,看着唐骁背上被包扎好的惨烈伤痕,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复杂的光。
“怎么回事?”
她声音压得极低。
唐骁苦笑,简略地将传旨被刁难、被迫与云贵妃周旋直至挨鞭子的过程说了一遍。
听到他与云贵妃已有了肌肤之亲,陆云雪正在检查他伤口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一股说不清是恼怒、酸涩还是心疼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她清冷的眉眼间凝起一层寒霜。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陌生的情绪,声音却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有机会,为师替你报此仇。”
“不必。”
唐骁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笔账,我自有打算。”
“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他看向陆云雪,语气带着紧迫:“师傅,能否替我更衣,重新包裹。”
“李尚宫心思缜密,今日虽未深究,但难保她不会心血来潮,夜间再来探视。”
“若到那时我还穿着这身血衣,必然会帮我更衣,那时,我这假太监的身份必暴露!”
陆云雪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走上前来:“躺好,别动。”
在唐骁的指导下,陆云雪为唐骁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并用唐骁教的包裹之法,将凶器完美的隐藏起来。
……
坤宁宫,内殿。
苏瑾亲自带着云贵妃的“致歉”厚礼到来,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言明不知唐骁是皇后举荐之人,纯属误会。
皇后沈清瑶端坐凤位,面容平静地收下礼物,言语温和,仿佛浑不在意一个奴婢的死活。
只是在她垂下眼帘,手捏书页时,凤眸深处,才掠过一丝冰冷。
唐骁是她的人,岂容她人动。
他日有机会,必让长春宫百倍还回。
苏瑾前脚赶走,李婉儿后脚就走了进来。
沈清瑶问道:“小顺子伤势如何?”
“很重,若不是小顺子体质不错,换成寻常的小太监,恐怕早死了!”
沈清瑶闻言,沈清瑶凤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本宫知道了。”
“他既忠心可用,又受了这番苦楚,日后在养心殿,便更要物尽其用。”
李婉儿心神一凛,垂首应道:“是,奴婢明白。”
沈清瑶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窗外长春宫的方向,随后问道:“婉儿,你可愿做小顺子的对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