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远离京畿之地后,路途变得愈发崎岖难行。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方云逸始终保持着那副病恹恹的姿态,白日里在马上摇摇欲坠,夜晚则在特殊照顾下辗转难眠。
他的坚韧、或者说,在旁人看来的命硬,让王校尉和刘队长等人颇感意外,却也是仅此而已,只当是这病秧子回光返照般的强撑。
这一日,队伍行至一片名为落鹰峡的险要之地。两侧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官道在峡谷中蜿蜒,最窄处仅容两辆马车并行。
天空被高耸山崖挤压成一条细线,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石和腐叶的混合气味。
王校尉经验老道,立刻下令全军戒备,骑兵收缩队形,斥候前出探查。
就连一直待在马车里的李文翰,也忍不住掀开车帘,紧张地打量着两侧寂静得有些过分的山崖。
方云逸低垂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此地,是绝佳的伏击场所。他敏锐地感知到,两侧山崖之上,有几道极其微弱、却带着杀意的气息潜伏着。
不像是军中悍卒那种铁血之气,反而更像是江湖武者的阴冷与刁钻。看来,有人已开始按捺不住,第一波刺杀,来了。
他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显得更加惶恐,身体在马背上缩了缩。
仿佛被这险恶的地形吓到,不由自主地朝着队伍中几名看起来最精锐的、隶属于王校尉直系的骑兵靠近了些。那几名骑兵皱了皱眉,但碍于身份,并未驱赶。
果然,就在整个队伍行进至峡谷中段的时候,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左侧山崖上响起,箭矢并非射向钦差马车,而是直指靠近骑兵的方云逸。
那是淬了毒的弩箭,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色的光芒,速度快得惊人。
“敌袭!保护钦差大人!”王校尉反应极快,厉声高呼。禁军士兵立刻举起手中盾牌,将李文翰的马车护得严严实实。
而射向方云逸的弩箭,眼看就要将他喉咙射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几名被方云逸无意中靠近的精锐骑兵,正好处于弩箭的飞行路径上。
他们听到箭矢破空声,本能地挥动兵器格挡或是侧身闪避。
“叮当!”几声,大部分弩箭被这几名骑兵挡下或避开,但也有一支箭矢,擦着一名骑兵臂甲,改变些许方向,“噗”地一声,深深扎入方云逸所乘马匹的脖颈!
“希津津——!”战马凄厉长嘶,剧痛之下人立而起,随即发狂般向前猛冲。
“啊!”
方云逸发出一声惊恐尖叫,整个人宛如风中残叶,被疯马带着冲向队伍前方,险之又险地避开后续射来的几支毒箭。
他双手死死抓住马鞍,身体伏低,看上去完全是凭借求生本能才没被甩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旁人看来,完全是方云逸运气好,因为靠近几名精锐骑兵,才侥幸未被毒箭射中,却又因坐骑中箭而陷入更大的危险。
“拦住那匹马!”
王校尉脸色难看,若是方云逸死在这里,还是因为他们禁军护卫不力导致惊马摔死,他多少也有些责任。
几名骑兵试图上前阻拦,但那疯马速度极快,而且路线飘忽,反而冲撞出队伍前部的阵型。
就在这混乱之际,在左侧山崖上,六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扑下,正是玄云宗那六名弟子。
他们身法灵动,手中剑光闪烁,目标明确,直指还在马背上挣扎的方云逸。
“大胆狂徒!”王校尉怒喝,亲自带着一队亲兵迎了上去。他看出这些刺客身手不凡,绝非普通毛贼。
禁军顿时结阵而战,配合默契,长枪如林,刀光如雪。顷刻间,便将六名玄云宗弟子缠住。
然而,这六人武功确实高强,尤其是那名为首的精悍青年,剑法凌厉,已是武师境好手,一时间竟与王校尉等人斗得难分难解。
混乱中,那匹疯马驮着方云逸,歪歪斜斜地冲向峡谷右侧的一片乱石堆。
眼看就要撞上一块巨岩,方云逸似乎力竭,手一松,从马背上摔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恰好滚入一块巨岩的阴影凹陷处,一动不动,仿佛昏死过去。
而那匹疯马则是一头撞在巨岩上,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这个位置极其刁钻,恰好处于战场的边缘,又有巨石遮挡,无论是山崖上可能存在的弩箭射击,还是下面混战双方,都不容易直接攻击到他。
玄云宗弟子见目标昏死在乱石堆,心中大急,想要冲破阻拦去补上一剑。
但那精悍青年发现,每当他们试图靠近方云逸所在的方向时,禁军的抵抗就变得格外顽强,尤其是那个王校尉,总是能及时挡住他的去路。
“师兄,禁军难缠,久战不利!”一名弟子急声道。
精悍青年也已发现,这些禁军训练有素,结阵之下,他们虽能自保,却难以迅速突破去斩杀目标。
而且,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撤!”精悍青年当机立断,虚晃一剑,逼退王校尉,发出撤退信号。
六人身形急退,如同猿猴般迅速攀上山崖,消失在密林之中。
王校尉担心有诈,也未深追,立刻下令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同时加强戒备。
经此一役,禁军伤了七八人,多是轻伤,无人阵亡。而玄云宗六人则无功而返,消耗不少气力。
李文翰惊魂未定地从马车里探出头,连声询问,“刺客呢?方云逸呢?”
“他死了没有?”
王校尉走到乱石堆旁,看着蜷缩在岩石凹陷处、脸色惨白、昏迷的方云逸,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回大人,刺客已退。方公子……还活着,似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王校尉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复杂。
他总觉得刚才的混乱有些蹊跷,这病秧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点。
毒箭被挡,惊马狂奔却恰好躲开了后续攻击,摔下来又正好找到这么个安全的死角……
可这一切看起来又都是那么自然,找不到刻意的痕迹。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